洛南气呼呼地往山上走，边走边骂骂咧咧。
    “太不靠谱了！”
    出租车司机晕倒之后原地下班，还是洛南把司机拖回的车上。
    没人找钱，洛南只好丢下一张红色整钞，塞到司机屁股底下。
    关上车门，洛南捂紧了领口，继续沿路走去。
    没有代步工具，他只能徒步走向位于半山腰处的殡仪馆。
    路灯稀少，荒郊野岭连户人家都没有，冷风嗖嗖的。
    道路两旁许久没有修剪的枝杈就这么光秃秃地伸到路中间，像是一只只枯瘦的手臂。
    洛南找到一面路牌，显示距离殡仪馆还有1.5公里。
    他此时望向眼前黑黢黢的山包，从这里根本看不见有任何建筑物的影子。
    一道冷峻的白光从身后打来，隐隐可以听见汽车引擎的响动。
    洛南惊喜地回过头，冲着来车比出大拇指，表示自己要搭便车。
    然而经过的是一辆冷库车，无情地经过了洛南，丝毫没有减速。
    “早知道的话，应该明天早上再来。”
    洛南扁了扁嘴，把身后的背包转到胸前，用来挡风。
    大约沿路走了半个多小时，他才隐约见到一丝灯光，一抬头银白色的「西郊殡仪馆」的字样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到了！”
    洛南走进大门，发现停车场里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应该是送遗体的家属，正抱成一团哭哭啼啼。
    洛南无声地经过他们，走进明亮的办公楼。
    一名值岗的门卫拦住他：“你好，守灵厅在对面。”
    洛南表明来意：“我不是来送遗体的，我来找人。”
    门卫略微迟疑地看了洛南一眼：“活的死的？”
    得亏是在殡仪馆，不然这种选项在别的地方可不容易听到。
    “活的，你们这有没有招一个名叫黎雪的临时工？”
    “黎雪？”
    门卫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花费了一些脑力搜寻着记忆。
    片刻之后，他答道：“没印象，你应该是找错地方了。”
    洛南有些失望，但仍不放弃地多问了一句：“你真的没印象吗？她大概一米六五，短头发，圆脸……”
    想起打印店老板对黎雪的描述，洛南也一齐加了进去：“她看起来挺精神，很有礼貌，总是笑眯眯的。”
    谁知这么一说，门卫忽然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哦！你说她啊！”
    “她果然在这里？”
    门卫倚在门框上说道：“可不嘛，这小姑娘我印象太深了，胆子挺大，见谁都笑，可问题这是殡仪馆啊，上次差点让家属给打了……幸好我拦着。”
    轰轰轰……
    汽车的引擎声从远至近地驶过办公区，直奔着对面的某个长条形的房区而去。
    门卫努了努下巴，对洛南说：“喏，他们刚回来。”
    洛南眉头一扬，谢过门卫后朝着那辆刚刚熄火的黑色小面包车走去。
    先是一名高大的男人从主驾驶位走下，绕到后车厢，打开了车厢门。
    从洛南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车厢门内部的景象。
    这辆车显然和普通面包车不同，它的后排座椅都被拆除，留下了十分宽敞的车内空间。
    没有铺上地垫和真皮沙发，车后座是清一色的冷金属板，无论是内壁还是底板都是不锈钢和铝合金板组成。
    被擦拭得极为干净的金属表面，几乎能映出走到近处的人影。
    而在这片空间之中，仅仅塞着一个外形规整的长条木箱。
    木箱长约两米，宽约半米，暗棕色的外壳下窄上宽，很接近人的尺寸……
    洛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居然是一副棺材！
    “小雪，来搭把手。”打开后车厢的男人说道。
    “哎，来了！”
    副驾驶座下来的人，洛南非常熟悉，正是他此行来的目的——黎雪。
    黎雪见到洛南，同样很是惊讶。
    顿了几秒后，眼底里流露出奇异的光采。
    “洛……”
    “帮忙抬一下尾部。”
    “好嘞。”
    预想中的感人画面没有出现，黎雪刚朝着洛南跨出一步，钻进车里的男人已经把半截棺材从里面推了出来。
    黎雪赶紧撤回脚步，伸手去接。
    两人一前一后搬着棺材往房区内走，洛南抬头一看，上面写着「火化车间」。
    “要我帮忙吗？”洛南走上前。
    不知为什么，他在山间赶路的时候也觉得天地阴森鬼哭狼嚎，但进到殡仪馆后就不害怕了。
    倒是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仿佛这里的人，不论站着躺着……都是同类。
    “你是？”男人这才发现洛南，纳闷地打量着他。
    “我……”
    “他是我表哥！”黎雪快人快语地说道。
    “这样，”男人放下了戒备，随口说道，“帮我到车里把手拿来吧，就在黑色袋子里。”
    说完，两人已经进入屋子内部。
    洛南回到小面包车后厢，看到里面果然有一只黑色的塑料袋，靠在角落里。
    他拿起塑料袋，从外面摸了摸袋子里东西的轮廓。
    五根手指，半截手臂，似乎很潮湿，袋子里有水在晃动。
    “确实是留了一手啊。”
    洛南淡定地拿着塑料袋跟着走进去。
    进到火化车间，发现没有人在，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排又一排紧靠墙壁的火炉正在嗡嗡作响。
    火炉外面都有一张长长的铁架床。
    除此之外，火化车间意外的干净明亮，开阔整洁，头顶的白炽灯光落在瓷砖地面反射回来，甚至有点晃眼睛。
    “人呢？”
    洛南转了一圈，在火化车间侧门找到了人，棺材也在那里，而且是打开的状态。
    洛南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原来这间房间别有洞天，同样是几张铁架床，但比外面的更大，像是医院里见到的铁质手术台。
    旁边的柜台上摆着瓶瓶罐罐，装着洛南看不懂的液体。
    两个穿着蓝色防护服的人正围着其中一张铁架床，他们把遗体从棺材里搬到了铁架床上。
    其中男人在用某个遗体洁净设备为遗体洁身，黎雪则站在一边打下手，擦擦身体，清理污迹什么的。
    大多数时候都是男人在忙活，黎雪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
    洛南走过去，他看着眼前白花花的躯体，心里没有一丝起伏。
    洛南对自己的反应非常吃惊。
    难不成是平日见自己的尸体太多次了，对别人的尸体也免疫了？
    不确定，再看看。
    好吧，确实免疫了。
    洛南暗暗叹息。
    更令他无语的是，他不仅没有恐惧的情绪，反倒从心底升起一股熟手看待新手的心情。
    他认为眼前的男人死得太随便了，溺死归溺死，但毫无美感。
    这可不上镜呀。
    洛南用左手死死摁住右手，强忍住上前调整对方死状的冲动。
    他已经在用「我死了这么多次经验比你丰富，你看你死得多潦草」的角度来看待一具尸体了。
    完蛋了！
    他毁了！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地站到黎雪的身边。
    许久，由衷地感叹了一句：“你找的兼职还挺特别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