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从殿门外照进来。
    杜金呈抱着闵冰，茫然地环顾着大殿。
    然而他什么也看不清，睁眼便是一片血红。
    如果他能快一点赶回来，该多好……
    他还记得，他捡回闵冰时，闵冰的身上烂了好多疮，不断往外流着黄黄的脓水。
    他蜷缩在猪肉铺旁，可铺子里最廉价的烂肉一个味道。
    苍蝇把他也当成了一块腐肉，不断往他身上叮。
    闵冰却连抬手驱赶的力气都没有。
    老板拿出笤帚，直往他身上招呼，嫌他阻碍了自己的生意。
    路过的杜金呈顺手将他救下，不顾脏臭，将他带回渡度门，找来最好的医师细心调治。
    杜金呈还记得闵冰那个眼神，他望着案板上的红肉，眼神闪烁。那是对猪肉的渴望和死亡的不甘。
    还有周清武、万子轩、何均……
    渡度门的一个个，都是他亲手带回。
    他们几乎陪伴了他整个难熬的青春时光。
    如果他能回来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
    杜金呈抬起眼，眼睛里充斥着赤红。
    他拾起游龙，划破指尖，竖着三指发誓：
    我杜金呈，一定会为你们报仇，不死不休——
    殿门前站了一个人，背光而立，看到这样的场景，直直地跪了下去。
    不，死，不，休。
    苏永南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他顾不上膝盖的疼痛，他弯下腰，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泪水夺眶而出，将地上几乎干涸的血迹稀释。
    “小苏哥。”
    “小苏哥。”
    “阿南。”
    “永南。”
    他耳边响起渡度门众人对他的呼唤。
    苏永南不敢睁眼，也不敢抬头。
    他想停留在这幻觉中更多一会，再听听那熟悉的呼唤。
    林依典和曲吉慢慢地走着，他们穿梭在狼藉之间，也像没了生气。
    这里是他们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的地方。
    林依典上前，和曲吉一起，将裂成半截的圆桌，从阿胜身上搬下。
    阿胜双目圆睁，牙关紧咬，满脸写着怒气。
    林依典指尖颤抖，覆上他的眼。
    “我的愿望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希望我们可以每年都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一个都不少。”
    年夜饭那晚，林依典说出的愿望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才过了半年，竟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
    原先的许诺，成了天人永隔的怀念。
    林依典用袖子仔细地擦去阿胜脸上的血渍，又将他的头发整理好。
    她看向曲吉，笑着说：“阿胜以前都是和油烟打交道，脸上总是沾着锅灰，现在总算干净了。”
    “他总说自己是最没用的，不像别人一身武功。可没有他，渡度门都吃不上热乎的饭菜。”
    林依典笑着笑着，落下泪来，大滴大滴地砸在衣袖上。
    曲吉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他以前总被阿胜调侃，现在想听却再也听不见。
    恭喜、发财和红包收拾着残局。
    尸体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可亲近之人的尸体，他们却不敢多看。
    “拿来去哪了？”
    他们面面相觑，听到他的哨声后就失去了他的消息，按理说在废墟里应该非常显眼才是。
    红包起身：“我去找找。”
    他在后山发现了拿来，他左肋中了一箭，几乎将身子穿透。
    拿来听到了红包的脚步声，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一动，伤口处便涌出鲜红的血。
    “快……”他使劲抓着红包的前襟，“快告诉门主……他们还在……”
    红包凑近，努力聆听：“谁？”
    “玄宇帮……还有江湖……其他门派……”
    红包心下一惊，道：“你撑住，我一定找人来救你！”
    “快！”他几乎是怒吼出声，用尽全身力气推了红包一把，“危……险……”
    红包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他应了一声“好”，就轻轻地将拿来放下，转身跑回了前山。
    “依典姐，曲吉，你们快走！”红包三言两语说明了大概的情况，催促道。
    “门主在哪？”
    “许是在大殿。”
    “先和门主汇合。”
    纵然悲伤，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他们快速集合，直奔大殿而去。
    杜金呈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苏永南撩起他的袖子想为他输送内力，却看到小臂上爬满了黑线。
    是惊雷引——
    门主什么时候中了这个的毒？
    更为要命的是，这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往大臂蔓延。
    林依典他们赶到的时候，苏永南正在为杜金呈输送内力。
    他的内力与惊雷引在杜金呈体内相搏，黑线的顶端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左右摆头，伺机而动。
    杜金呈就好像是一个黑洞，不断吸收着苏永南的内力，却不见一点起色。
    曲吉上前，托住了苏永南摇摇欲坠的身子。
    “够了，你不能再用内力了，你不要拿你的命去冒险！”
    苏永南凄然一笑：“门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林依典蹲下身：“上次捡的月枫果核可还有？”
    恭喜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摸出两颗：“这里只有两颗，剩下的在马车上。”
    “弄碎。”林依典吩咐道。
    恭喜将月枫果砸碎，林依典则掰开他的牙关，将果核压在他的舌下。
    “现在只能暂时用这个办法。这里危险，我们得赶紧撤离。”
    他们正要往外走，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人声。
    “好像是杜金呈他们回来了？”
    “回来得正好，刚好一锅端了！”
    那声音正向这边靠近。
    “来不及了！”林依典语速急促，“快走！”
    恭喜和发财架着杜金呈的肩膀，红包走在前面开路。
    “就两个人，我们可以解决。”
    红包和苏永南持剑，利用地形隐蔽自己。
    待那两人走近，他们从柱子后绕出，轻轻一抹，那两人就上了西天。
    红包刚想松一口气，却看到苏永南脸色一变，举剑向他身后刺去。
    嘡啷一声响，有东西贴着他的脸，被苏永南的剑挡下。
    红包看去，是一枚飞镖，在地上打着旋。
    “不好，他们包过来了。”
    “曲吉、依典姐先带门主走！”
    恭喜和发财将杜金呈的胳膊搭在曲吉和林依典肩上，也抽身上前应战。
    “莫要缠斗，走为上策！”林依典出声提醒。
    然后便和曲吉拖着杜金呈，向后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