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厂办。
    唐延安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
    他刚刚陪着市里的领导视察了新厂的建设进度。
    市里领导对建设进度非常满意，离开前漂亮话倒是说了不少，但唐延安很清楚以自己的级别想要更上层楼只能是借助省里。
    他在省里跑了一圈下来，自然不是没有收获。
    老领导私下和他说的话，他记在了心里。
    “如果只是做好计划内的事，就得排资历熬年限。要知道，咱们轻工系统里排在你前面的老前辈可不少。”
    “如今价格双轨制已经完全展开，也就等于给你们企业放开了一条膀子。”
    “改革开放，重点就在这个改字上！”
    唐延安坐了一会儿，又把人事科两个领头的叫了过来。
    “销售科改制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人事方面的工作都做通了吗？”
    人事科长脸色满是为难，身为女性的副科长倒是嘴快。
    “厂长，销售科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老思想，只想跟着厂里旱涝保收端铁饭碗。”
    “一听说要改制，只能拿最低的基本工资，个个都是一肚子意见。”
    “销售科十几个人，两个年龄快到线的都在办病退，四个人交了病历说不能从事外出工作，还有几个在走门路想换单位的，最后只有五个人愿意试一试。”
    唐延安被气得一拍桌子。
    厂里销售科改制的事，他可是向省里轻工部门的领导汇报过的。
    怎么可能被这帮人胡混过去？！
    按照唐延安的规划，除去负责计划内销售额度的几个销售员，其余的销售员要分驻三地开拓市场。
    每个销售办事点的销售人员必须达到三人的最低标配。
    一共才五个人愿意去？
    这怎么行！
    唐延安吸完一支烟，在办公室里踱了两圈，最后冷笑一声。
    “通知下去，明天召开全场d员大会，这些不愿意去的人都给我下车间，换车间里胆子大的人去。”
    唐延安是厂长兼厂d委s记，这件事他自然一个人就能做决定。
    自从唐延安回到厂里，唐欣雨就一直惦记着给他爸爸提一嘴张清明说过的棉花采购的事。
    但看到自己爸爸回来就忙得脚不沾地的，唐欣雨只能忍了一忍。
    不过她怕张清明误会自己，所以第二天就巴巴的来找张清明，谁知张清明一大早就出了门。
    这是张清明提供化肥的第六天，曹晓刚几个对化肥的需求已经没有那么紧迫，从第四车化肥开始，他做起了转手麦面。
    不过考虑到资金流结算的问题，曹晓刚几个今天不得不通知张清明化肥生意要暂停一段时间。
    “除去我们自己内部消化的化肥，又佘了二十多吨给别人，”曹晓刚在给张清明算账，“徐华宇已经去要货款，如果他们不结账，那就不能继续给他们供货了。”
    张清明点点头，其实他心里清楚，这几个人是留着钱不继续吃进化肥，是准备从他这里拿车。
    不过这几天他已经“改”好了一辆车。
    等徐华宇结账回来，第一辆卡车就能出手。
    把卡车扔在市场里，张清明在市场里转了一圈，之前那个找他麻烦的郭福来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一堆物资后面，他找到了正在和人谈生意的金钟海。
    也不知张白露是怎么联系的金钟海，那些杨梅听说在昨天就已经交接完毕。
    张清明这是来找金胖子催付款的。
    他的钱拖几天还好说，但是两个妹妹的辛苦钱可必须加紧付。
    听到张清明拉着自己说的这件事儿，金钟海有些哭笑不得。
    他可是亲眼看到张清明连续拉来了五车化肥，前两天每天收的货款起码就有十万以上。
    市场里几个大佬欠着他的货款几十万，也没听他提过一嘴。
    这人请客吃饭手面很广，中华烟、茅台酒一直都是管够，自己这点货款值得他专门跟自己提一嘴吗？
    “这是我两个妹妹的生意，两孩子都是第一次做生意，眼巴巴的等着看自己有没有亏。”
    “马上就要高考预考了，结果这两孩子都没心思去复习，就等着你这边打款呢。”
    金钟海听了这话也是无语。
    谁家孩子高中没毕业就拿上万块做生意玩的？
    你让那些一个月工资只有四五十块的工人兄弟们怎么看。
    “既然是咱妹妹的生意，那我必须跟紧啰。”
    金胖子拍拍胸脯。
    “最迟明天这个时候，一准到帐！”
    张清明正准备离开，却被金胖子贼兮兮的拉住。
    “张老弟，你那进口化肥让我一点呗？”
    金胖子的要求让张清明有些诧异。
    “你们罐头厂还缺这个？”
    “你也知道我们罐头厂下头联系着好些国营农场，人家果树地里也缺这东西。”
    “老弟你帮帮忙，两三吨不算少，十吨也不算多。”
    “我按你给曹总他们的价格加两成，怎么样？”
    张清明笑了。
    他才不相信金胖子能知道自己给曹晓刚他们的进场价。
    “你肯加钱的话，曹总他们也没理由拒绝你付现金吧？”
    金胖子见糊弄不了张清明，只能退而求其次。
    “曹总他们手里的那些货根本不零售，都是一批批的往外发，要不老弟给帮忙说说。”
    张清明这才点头，这个忙他倒是可以帮一下。
    ......
    纺织厂的俱乐部拥有一千多个座位，也是整个县城周边最大的电影院。
    偌大的会场里，鸦雀无声。
    唐延安的脸色愈发铁青。
    因为下头一千多名d员干部里，敢放弃铁饭碗去搏一搏销售提成的寥寥无几。
    上千人中，只有三只手在空中举着。
    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
    唐延安脸色不渝，原来的五个人加上这三个，离最低人数还差一个。
    而且年轻人太多的话，办事不牢靠啊。
    台下几乎所有人都在躲着唐延安的目光。
    这是怕唐厂长恼羞成怒强行点名。
    坐在唐延安身边的二把手也有些无语，他死瞪着几个平时挺机灵的下属，给他们疯狂打眼色。
    你们倒是举手啊，厂长的面子不要了？
    到时候找个借口说去不成了不就是了！
    可人人避如蛇蝎。
    ----万一我今天给了厂长面子，但厂长最后不讲武德怎么办？
    唐延安黑着脸正要说几句重话，却看到一只手有些犹豫的举了起来。
    诶，看他的模样，还是个中年阶层的职工。
    这个好啊！
    张功高也没想到自己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会疯上一回。
    主要是早上唐欣雨巴巴的来找自己儿子那表情，让张功高想多了一点（亿点）。
    ----和厂长做亲家......，我不会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