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来自于大地之下的声音。
——不是积雪滑落的声音。
在汪汪队立大功紧张侧耳的那一瞬，他就稍微放下了心。
那道声音沉稳又悠长，仿佛穿透了不知有多高，有多远的雪山和积雪，落到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是钟声。
白雪沉默着听钟声。
第一声钟声拖出的悠长尾音，轻轻撞在她们面前的这道雪壁上。积雪发出了轻轻的，细碎的“簌簌”响声。
在尾音散尽后，又响起了第二声钟声。
也只有这两声钟声。
白雪拍了下手心的雪。她厚重的手套拍在一起，手套夹缝里的雪也扑簌簌往下掉。
右白虎抬头看，问：“那是什么声音？”
白雪笑着说：“那是研究所的钟。不知道什么人在雪山上建了个小屋子，还挂了个研究所的牌子。屋子里头都是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每一天的这个时候，研究所里就会响起钟声。”
“我们也曾经去看过，但研究所里的人从来不出门，也从来不和外头来往。”
白雪弯起嘴角。
“不过……”
“雪山圣地的剩下半张地图，被我放在了研究所里。”
骨头妈妈耸肩，朝着骨头招手，把它唤了回来。骨头甩着尾巴跳下来，在经过小比大魔王的时候，还顺便用尾巴蹭了蹭她。
小比大魔王耸肩。
她收了点手上的力气，慢慢松开了捏着下海打玄武的手。
下海打玄武勉强憋出一个笑：“你把你的狗也叫走？”
比格还在咬他的小腿呢。
小比大魔王看看比格，唤了它两声。但比格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小比大魔王叹了口气，再说：“大魔王，回来啦。”
比格晃了晃尾巴，慢吞吞地松开了嘴。
它的牙齿上带出一抹血色和肉丝，它再舔了舔嘴，将这些血肉都吃掉了。
右白虎看的有点儿不舒服。
之前左青龙被煮烂的那一具尸体，还在她的记忆里。
她的脑袋似乎变成了锅子，记忆似乎成为了锅子里的水。那具软烂的尸体和羊纠缠在一起，身上的皮和骨都戳在对方的身体里。
煮羊的尸体，吃羊肉汤。
煮左青龙的尸体，吃人肉汤。
都是肉，都是汤。
二者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下海打玄武嘟哝了声，从外套上撕了一小片布料下来，裹住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腿肚。
乍一看，他受了很重的伤；但比格终究是小型犬，它的嘴再怎么张开，都只能咬破下海打玄武的皮肤表面。
分布在皮肤表层的血管被咬得支离破碎，但底下的肌肉都还是完好的。
下海打玄武再处理了下自己手臂上的咬痕，和被小比大魔王捏出来的指印。
他小声地骂了句“晦气”，但终究还是没有在这句脏话里，加上哪个具体的姓名。
不叫朱雀把属于下海打玄武的背包递给他。
下海打玄武困惑地扬起眉毛，但还是没问什么问题。
不叫朱雀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即便她再嫌弃对方，下海打玄武也是她们在现实世界里时，就熟识的人。
在紧张的副本里，旧识才是那些最值得信任的人。
……至少，在旧识出问题之前，都是值得信任的。
不叫朱雀不动声色地把左青龙排除在了“值得信任的人”之外。
她没有左青龙离开队伍的记忆，自然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左青龙会死而复生。
但，她知道比起左青龙，右白虎更加值得信任。
这对双胞胎只要留下一个就够了。
不叫朱雀冷酷地想。
至于完全不识时务，还以为是在玩过家家的下海打玄武……
还是等个好时间，再和对方说之前发生了什么，再一起商量之后的行动吧。
在不叫朱雀和下海打玄武商量的时间里，骨头妈妈也和小比大魔王聊了起来。
小比大魔王对骨头妈妈刚才的帮助，表达了感谢。
骨头妈妈努力回答。
她们聊了几句，就都是小比大魔王在说话了。
在小比大魔王的快语速聊天中，骨头妈妈脸上的表情愈发平和。
仿佛死了一样平和。
……她实在是不擅长应付像比格一样自来熟的玩家。
好在，汪汪队立大功也走了过来。
骨头妈妈赶紧在小比大魔王换气的空隙里，往后退了两步，把自家喜欢社交的骨头往前送。
骨头“嘤嘤嘤”地往她身后躲。
骨头妈妈不动声色地用裤腿挤它，但骨头不为所动地往她的鞋子上躺。
汪汪队立大功笑着站在她们身边。
他身边，是在听到钟声后，就一直保持着警惕状态的大黑。
汪汪队立大功的脸上带着笑意：“真是精彩的攻击和防守。”
他先夸了一句小比大魔王，自然地加入了这场聊天。
小比大魔王看他一眼，再看看他身边的大黑。
小比大魔王点头：“谢谢，你的大黑也很厉害。它扑咬的动作都很专业，你是专门送它去过学校学习这方面吗？”
汪汪队立大功微笑着点头：“是啊，在送它学完之后，我也会戴着防具，和它在花园里玩捕猎游戏。”
他看小比大魔王还要说，赶紧抢在她前面说：“我看我们都带着狗，所以想和你们商量一下之后的路。”
小比大魔王看一眼骨头妈妈，问：“商量什么？”
“……”汪汪队立大功干笑了声，说：“原本我想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所以一直没有说。”
“但……既然下海打玄武说了那么过分的话，那我想来问问你们。”
汪汪队立大功的表情认真了许多。
他严肃地问：“我们要不要和她们分开，自己走？”
骨头妈妈轻轻颔首，问：“为什么在现在才提出来？现在好像不是个好时机。”
她们面前就是一片必定经过的冰壁。
即便在这里做了什么决定，也要等到爬完这片冰壁之后才能执行决定。
汪汪队立大功摇头。
他谨慎地看了眼靠着冰壁，正在和李梓柯闲聊的白雪，低声说：“我想让白雪也站在我们这一边。”
骨头妈妈也摇头。
她低声说：“白雪是npc。”
汪汪队立大功在原地踱步，嘴里念念有词：“谁说npc就不能在玩家中站队了？”
他看向小比大魔王，期望从她这里获得一些支持。
但小比大魔王和自己的比格对视了几秒，抬头说：
“他已经道歉了，没有必要。”
汪汪队立大功皱眉。
他没想到这群养狗的玩家居然都这么……善良。他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咒骂了声这群不成器的家伙。
现在他看白雪也不顺眼了。
——他这么好一个玩家在这里，白雪怎么硬要和一个小女娃子聊天？
硬和“小女娃子”李梓柯聊天的白雪，心情很好地把自己挂在口袋拉链上的挂饰拆出来，给李梓柯看。
她嘎嘎乐：“这个是我在一块雪山顶峰的石头上遇到的化石，听说是多少万亿年前的生物呢。”
李梓柯看得眼冒绿光：“我也想要！”
白雪把化石挂饰收回去，大笑：“你想要就自己挖去！你要多少去挖多少，只要能带走，那些都是你的！”
李梓柯也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白雪不笑了：“你不会真的都能带走吧？”
李梓柯不说话，只笑。
白雪盯她：“不会都带走的，对吧？”
李梓柯还是笑。
白雪笑着骂她：“小坏家伙！你想带走就都带走好了，看我之后怎么说你坏话！”
李梓柯吐了下舌头。
她的阴影空间里，还躺着一些构成尸体的漂亮零件呢。
白雪和她闲聊够了，便收敛了些笑。
她扬声叫那群玩家：“都过来，再不上山就要错过好时间了！”
白雪的表情严厉了些：“如果今天中午前没到研究所，你们就趁早死了找到雪山圣地的心思吧！”
右白虎犹豫了下，才问：“从研究所去雪山圣地的路……只要有地图，就都能找到吗？”
白雪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