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还以为司玖会提出什么难以实现的要求。
    但没想到区区如此。
    李青自然答应了下来：“督公真是客气了，督公是陛下请到宫里来的客人，自然不会让督公自己动手收拾了，待会儿咱家自会派人来将这里打扫一下，断不会让这等闲事影响了督公为陛下办事。”
    司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当需要求人的时候，首先要做的不是咄咄逼人，也不是一下子就把要求高到无法实现。
    往往先提高被求之人的预期，最后再说出低出他预期的要求。
    那么往往就会事半功倍。
    “如此就多谢了。”司玖诚心的说了一句谢。
    李青走出屋子后便吩咐小太监带上扫帚进去将地面清理一下。
    顺便他还给司玖找了件干净的衣物。
    做这些吩咐的时候，李青觉得现在的司玖就是在等着他施舍的可怜人。
    他只能在自己这里得到些许施舍度日。
    李青是齐晏桉登基后到他身边伺候的。
    齐晏桉从小在冷宫长大，受尽冷眼，身边没有和其他皇子一般有从小跟随长大的内侍。
    李青原本以为自己会是齐晏桉心里不一样的内侍。
    但他先前就连司玖都比不上。
    齐晏桉虽然苛待司玖，但他却是实打实的将很多要事交给了司玖去办。
    而他只是守着齐晏桉的宫殿，除此之外再无建树。
    那个时候他是嫉恨司玖的。
    可他又为自己没有被齐晏桉虐待而暗自庆幸。
    这真是让人摸不透的奇怪想法。
    但现在，司玖躺在脏乱不堪的地上，拉着他的衣摆，恳求他的时候。
    李青觉得自己一直闷在心里的一口气，也能缓解一下了。
    房间里，被李青派来的小太监恰好是平安打点过的。
    小太监借着清理地面的空隙，蹲在司玖身边，小心的开口：
    “督公，我是平安公公派来询问你情况的，督公，平安公公他们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你救出去，在宫外都很担心你。”
    司玖知道其中温白芷肯定是最担心的。
    他此刻身上仍不爽利，疼的厉害。
    但他还是撑着找了个背光的角度，说道：“你想办法和平安去说，我在宫里一切都好，陛下虽然对我苛待了些，但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你让他们好好的待在府里，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不要为我担心。”
    短短几句交代，司玖喘着气说了许久。
    说完之后他张大嘴巴缺氧般深呼吸了好几口。
    小太监记下他说的话，正好地上的污秽也都清理好了。
    为不引起李青的注意，他随之起身，将换洗衣物放在桌上。
    又为司玖留下一盆水，一块帕子。
    随后房间的门又被关上。
    地上只留下司玖孤零零的一个。
    司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将头发上的污秽擦干，再换上干净的衣服。
    但他好累好累。
    周遭的疼痛更是让他四肢乏力，提不起一点力气。
    他抬手摸到那被秽物弄脏，此刻早已结成一团的头发。
    许是黑夜来临，就是点了一根蜡烛在这无边黑夜中也无济于事。
    司玖苦笑一声，心头漫上的皆是苦涩。
    小太监留下的水就在他的身旁。
    他勉力抬起手掌，将手伸到盆子里沾了水，又抹上自己的头发，从而达到清理的作用。
    但他的手指上都是划开的口子。
    此刻碰了水之后更是钻心的疼痛。
    所谓十指连心，指尖的疼痛让他的心脏都疼的一缩一缩。
    司玖无声皱眉，继续重复手头的动作。
    因着他是躺在地上做的这些事，那些擦头发的水顺着发丝一直流到了他耳朵里。
    头发是被他擦干净了，耳朵又不舒服了。
    司玖侧头，又伸手，将耳朵里的水擦干了一些。
    可他现在的身子就如同失去任何防线般，任何微小的举动都会引起他身子的溃败。
    就好像此刻，他的双耳出现了诸如耳鸣般的不适感。
    司玖这下子是真的被自己的这副破身子逗笑了。
    哪儿哪儿都不好，都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而他也真的大笑了出来，并笑出了声音。
    司玖越笑声音越大。
    直到最后，他笑的一阵呛咳，耳边也像听不到别的声音一般。
    只余下阵阵耳鸣。
    但他还有许多纸张没有画完。
    他只要现在还能动，就不能轻易歇下来。
    司玖攒了些起身的力气，摇摇欲坠的撑着地面起身。
    头发湿湿的还在滴水。
    指尖上的伤口也被水泡的泛白。
    他没有空管这些，他只用手搭在后腰上，借着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坐到了桌前。
    无数空白的纸张铺在他面前。
    像极了前段时间纷飞的大雪。
    其实容恒那时也叮嘱过他，眼睛失明过一次后，后面就要格外注意用眼的度。
    但他现下真的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眼睛酸涩，他就用力眨上几下。
    手腕发抖，他便用左手搭在手腕上稳住笔锋。
    期间他的肠胃又发出了几次肠鸣。
    但他知道，这不是要泻的预兆，所以他都没有管。
    天色大亮的时候，司玖画完了一叠又一叠摞着的纸张。
    等到他将手中的笔放下的时候，抬眼望向别处的那瞬间，司玖眼前白茫茫一片。
    这是先前失明时有过的。
    司玖用力闭眼，又用手用力的揉着双眼。
    再如何，自己的眼睛在这时不能出现问题。
    司玖边揉眼睛，边在内心祈祷着。
    终于，他还是将眼睛睁开。
    万幸。
    方才应该只是长时间用眼后形成的短暂性失明。
    他还能看得见。
    司玖的腰背痛到麻木。
    他望向窗外。
    又一天过去了。
    此时距离他离开温白芷已经过去了三天。
    一直在府里等消息的温白芷，等来了平安带回来的消息。
    “夫人，以上就是督公和那小太监交代的所有话。”
    温白芷摆摆手让平安先下去。
    她需要自己好好的想一下之后应该怎么走。
    那小太监是李青派去打扫卫生的。
    司玖说他很好，但他分明很不好，很虚弱。
    温白芷知道他肯定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如果说现在还有人能接近司玖的话，那个人就是李青了。
    司玖曾和她说过，督公府有自己的一套情报搜集体系。
    任何人都有秘密。
    有秘密就有软肋。
    就有被人威胁的把柄。
    温白芷想，在没办法找到尚瑶她们帮助之前，李青或许是她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