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晓华在万航渡路公寓门口下了车，他一直没打通乔雅的网络电话。

    走到公寓门口，他看见大楼外停着一辆黑色摩托，车把手上挂着一顶头盔。

    直觉告诉他，这是乔雅的摩托。

    区晓华刚推开公寓大门，乔雅提着一个电脑包迎面冲了出来，两人险些撞到一起。

    “你怎么来了。”乔雅愣了一下。

    “我来告诉你…”

    “后面有人。”乔雅忽然紧张地看着区晓华的身后。

    区晓华回头看去，五六米远的一颗树下站着两个穿着夹克朝四周张望着的男子。

    刚才出租车开进来的时候路过这颗树，并没有人。

    一个男子看见区晓华转头看他们，若无其事地拿出一根烟，与另一个人说着什么，离两人几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帕萨特，车前灯亮着，没熄火。

    “跟我走。”乔雅冲出到摩托车前，把电脑包塞入后座，跨上了摩托。

    区晓华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乔雅到了摩托车旁。

    “上来，快。”乔雅叫道，她把头盔递给了区晓华，脚踏在了油门上。

    “抓紧我。”

    等区晓华坐上摩托，手抄在她腰上后，乔雅猛踩了油门，摩托车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似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两个男子看到区晓华和一个黑衣女子走在一起，一下警觉起来。

    等乔雅和区晓华跨上摩托，他们迅速冲向一旁的帕萨特，踩下油门追了上去，幸好汽车没有熄火，很快看到了前方路上的摩托车。

    “陈队，我是小杜，我们跟踪嫌疑人到了万航渡路他的交易地点，嫌疑人在门口碰到一个拿着手提包的女子，两人认识，他们发现了我们在跟踪他们，女子骑一辆黑色本田摩托、载着区晓华朝西南方向急驶，我目前还跟着，但这里路况复杂，要是摩托穿入巷子里我会跟丢，等待指令。”

    “继续跟着，万航渡路应该有他们交易的证据，他们想毁掉证据，我会调其他小组支援。”

    对话机里传来陈警官的声音。

    “收到。”小杜眼睛盯着前面的摩托，继续加大了油门。

    “陈队，驾驶摩托车的女子应该是不熟悉地形，一直走的是大路，边上的小路她没进去，前面应该是娄山关路和天山路交界点，监控显示那里有地面施工，建议在周围形成包围圈，收到请回复。”

    “收到，已经监控到，两个小队正在向该路段靠拢，已通知属地支局设置了路障，就在那里拿获嫌疑人。”

    “收到。”

    区晓华戴着头盔，坐在乔雅身后看不清四周的状况。摩托车在机动车道上左突右闪，区晓华被晃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他的手已经紧紧抱住了乔雅的腰。

    “停车，乔雅，我有重要的话和你说，柯采蔓是你母亲，停下来，别划款。”

    区晓华努力喊着，但声音在头盔里没法传出去，他试着用手去拍乔雅的身体，但又怕影响乔雅。

    这时，摩托车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施工路障，拦住了去路，乔雅紧急刹车，回头看向身后，帕萨特离摩托车约50米的距离。

    区晓华掀开头盔的面罩，叫道，“乔雅，我有话要说，停车。”

    “什么？听不见。”乔雅大声说道，她用左脚撑地做支点，摩托车侧转调了头，朝左侧马路驶去，刚转到路口，迎面窜出一辆警车，直扑上来。

    乔雅猛地又掉头向右，摩托车在地面擦出了火星，车朝右方冲去。

    电光火石之间，区晓华只觉摩托车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眼前一片漆黑，接着一阵眩晕，天地旋转起来，随着一声巨响，他失去了知觉。

    等区晓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撞瘪了的摩托车头盔在身体一侧，他尝试着挪动身体，顿时觉得浑身像散架一样剧痛起来。

    他略微抬起头，看着四周，周围是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一辆救护车在边上闪着刺眼的车灯。

    一个穿夹克的男子蹲下来看着他，“你是区晓华？”

    区晓华的脑袋很痛，耳朵好像很不舒服，听那男子说话嗡嗡作响。

    “听得见我说话就眨眨眼。”男子说道。

    区晓华努力地眨了眨眼睛。

    “嫌疑人休克了十几秒钟，已经苏醒了，意识清醒。摩托车手情况不好，大出血，准备送去抢救。”

    小杜汇报完毕后，又看着区晓华，“那个女的是不是叫乔雅？听得见的话，点一下头。”

    “乔雅？”区晓华努力想开口说话，但说不出来，只是张着嘴。

    区晓华有点困惑地看着他，他依稀记得自己之前是在一辆摩托车上，前面是有一个女子，他紧紧抱着这个女子的腰。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女子是谁？他全部都不记得了。

    周围传来一阵嘈杂声，不断有人喊着，“让开让开，小心担架。”

    区晓华努力扭转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四个人抬着一付担架正朝救护车走去，担架上躺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一只纤细无力的手垂在担架外，边上一个女子手里提着点滴瓶小心翼翼地跟着。

    “陈队，摩托车手已经送上救护车了，好像不行了。区晓华意识清醒，但无法开口，需要进一步检查，我们马上也送他去医院。大概是太暗了，车手没看清路面，又被我们的车追堵，急转弯时，摩托车装上了路中间的路基，撞飞了四五米远，摩托车损坏严重，车座下的电脑也损坏了，没法打开，根据陈队传来的资料，我们已经确认了这两人的身份，两人身上的手机等通讯设备有不同程度损坏，已经全部收缴，请求收队指令。”

    过了一会，他朝对讲机又说道，“收到，收队。”

    区晓华听着他的话，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的耳畔突然传来了流水声，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条小河边，渐渐，他听不到那个穿夹克男子的声音了，周围的声音由一片嘈杂声变成了花香鸟语的世界，河流声，鸟鸣声在耳畔回响着，眼前突然闪出一朵朵金灿灿的向日葵花，一个扎着马尾辫，面目清秀的女孩正看着他，她用手抚摸着区晓华的额头，脸颊，问他痛不痛，他的嘴张开，叫着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对，区晓华终于能想起一些东西了。

    “卓然。”他努力喊着她的名字，接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12月18日晚，sh市西医院住院部

    “依慈，你回去休息下吧，又在这里快一天了，医生说他情况在好转了。”

    钟雨娥挽着杨依慈的胳膊，两人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躺在床上，手和脚都绑着绷带的区晓华。

    “雨娥，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认不出我了。”杨依慈眼泪汪汪地看着病房。

    “医生说区晓华的头部以前受过创伤，因为是重要病人，他们从r市调取了他的病历情况，当时是一个姓窦的医生诊断治疗的，说他以前因为车祸头部受到撞击，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出现了记忆缺失，或者说叫记忆障碍，但后面痊愈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这也太巧了，两次都是车祸，上一次是因为我…，也是这个乔雅开的车，没想到这一次又是乔雅。”

    “他还算好的，幸亏戴了头盔，另一个就没那么幸运了。”

    想到朱孟庭的恋人乔雅因为大出血，虽极力抢救，还是没有醒过来，大概率成为植物人的惨状，钟雨娥不禁感概万千。

    “雨娥，他不会有事吧，我是说你们在查的事情。”

    想到区晓华可能会因为失忆想不起自己是谁，杨依慈又抹了一把眼泪。

    钟雨娥看了看杨依慈，“区晓华虽然是天鹅股份的关键人物，但陈警官要抓的是何蕴沣，那是大案，现在何蕴沣已经正式被捕，案件已经开始审理。经过这几天的仔细排查，陈警官他们已经排除了区晓华和何蕴沣协同做案的可能性，何蕴沣只是作为职业经理人参与了天鹅股份的投资意向，与区晓华没有直接关联，所以，区晓华暂时不会有诉讼。”

    “那他要是康复了，就能回r市了？”

    “目前他还是自由的，但是天鹅股份的集体维权诉讼还是涉及他，如果正式立案，他还算要接受调查。”

    “可是你昨天不是在这里和那个女律师说，证据链还不完整。”

    钟雨娥没想到当时坐着像是睡着了的杨依慈能听到她和廖冰夏的对话。

    “依慈，证据链不完整，不表示没有证据，他和程浩勾结，会同虞厚田、赵元泽一伙扰乱市场，并指使冷小芙利用多个账户操作价格的罪名是成立的，只是他自我保护得很好，暂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依慈，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说服他及早承认，争取宽大处理。”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冷小芙，还有，虞厚田和赵元泽。”

    钟雨娥想起了几天前，她也问了廖冰夏同样的问题。

    “区晓华和乔雅出事后的当晚，陈警官他们一直在找冷小芙，但是她突然失踪了，直到现在还是没找到她。虞厚田和赵元泽两人现在躲得远远的，要是不能从区晓华和冷小芙这获得信息，我们暂时拿他们没有办法。”廖冰夏说道。

    但此时，钟雨娥不便这么和杨依慈解释，她只能含糊地说道，“我们也在找他们，但他们躲藏得很好。”

    “可以找那个虞书望，他是虞厚田的儿子，也在上海，他肯定参与天鹅股份的事了，还有柯采蔓。”

    “依慈，你说的虞书望和柯采蔓，他们并没有做违规的事，虞书望在天鹅股份上损失惨重，柯采蔓是用自己名下资金投资的天鹅股份，虽然这是区晓华在帮她操作，但柯采蔓没有违规。”

    “那还有刘景，还有…”杨依慈想说韦婉茗和虞娜洛，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于是收了回去。

    “刘景是不是利用过你，你这么嫉恨他。”

    “哼，这些人都不是好人。”

    “依慈，区晓华出事的时候，陈警官把他随身带的手机作为证物，这两天，他们告诉我，区晓华使用多个手机，那天他拿着的手机，号码的主人并不是他，应该是他特意为什么事准备的，我们发现这个电话和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通过很多次电话，电话的ip在r市，最近几次通话都是在上海，还有，他在这个手机上注册过一个新的网络用户，他用这个用户一直在和一个叫戚佳雯的女人联系，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戚佳雯？不认识。”杨依慈摇了摇头。

    “令人困惑的是，我们查到区晓华在和这个戚佳雯聊天的时候，戚佳雯一直称呼他为华先生，聊天的内容都是关于戚佳雯女儿读书的事，好像是戚佳雯托了区晓华为她女儿找国际学校，当中的对话不连贯，他们俩应该也通过不少电话。一直到14号那天中午，戚佳雯发给区晓华的信息突然改了称呼，还问他，是不是区晓华，又发给他一张图片，是一个快递单，上面的有戚佳雯的收件地址，发件人那里写的是区晓华。因为区晓华那时已经躺在病床上了，没法回复，戚佳雯一连问了好几遍他是不是区晓华，还打了网络电话给他。”

    “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个女人，她是谁？”

    “陈警官一开始没说，我估计他们在对这个戚佳雯做调查。昨天，陈警官说这个戚佳雯没有问题，是r是教育局的一个女干部，但她怎么会认识区晓华，区晓华为什么要用化名和戚佳雯交谈，没人知道。”

    “他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杨依慈恨恨地看着病床上的区晓华。

    “依慈，早点回去吧，医生也不允许你一直呆着病房，即便你呆着，他也认不出你。”

    “可是，我在这里至少可以让他慢慢恢复记忆。”

    “那我先走了，我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是回r市？”

    “嗯，廖主任会在这里，你家里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吗，出来这么久了。”

    “家？我哪有什么家。”杨依慈眼睛一红，眼泪差点又掉了下来。

    钟雨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搂住了杨依慈，“你要是回来，就来找我，我把家里地址发给你，我一直是你的朋友，对吧。”

    杨依慈点了点头，和钟雨娥拥抱了一下。

    钟雨娥离开了区晓华的病房，下了楼梯，赶到了三楼的一间vip病房，这里是乔雅的病房。

    这间病房是医院里最大的一间，里间是病床，外间有亲属休息区间、独立的卫浴间。

    钟雨娥走过病房，透过玻璃窗，依稀看到家属休息室里坐着的宋春栋和柯敏，阳康后的她这两天一直在医院泡着，乔雅的亲属她都认识了。

    她敲了敲门，走进了病房。

    “宋先生、柯小姐。”病房里有一股非常好闻的香味，这味道钟雨娥从来没问到过，她忍不住用鼻子多嗅了记下。

    宋春栋见是这两天一直在这里的女律师钟雨娥，便站了起来。

    柯敏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她，没有动身体。

    “有事吗，钟律师。”

    “没事，我要回r市了，想再来看一下乔小姐。”

    宋春栋看了一眼屏风，钟雨娥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朝屏风后望去。

    屏风内测传来各种仪器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响，乔雅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一堆仪器当中，她的脸被擦拭得很干净，表情很安详，她的嘴和鼻子里都插着导管。即便这样，身材修长乔雅依然散发着优雅的气质，若不是一侧眼部下方的那道长长的的疤痕，真的可以用天姿国色来形容了。

    想到朱孟庭喜欢的女人就这么躺着，钟雨娥的心里也开始不好受起来。

    到现在，她也没把乔雅出事的消息告诉朱孟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朱孟庭说，要是他知道是因为她们和陈警官合作追查区晓华时引发乔雅的不测，不定会怎么嫉恨自己。

    “柯小姐，你母亲还好吧。”钟雨娥从屏风里退了出来。

    “她不太好。”柯敏低着头回答着。

    “我还想向你们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我知道你们没有义务回答我，但如果可以，你们的话会有助于我了解乔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区晓华租的公寓，以及她为什么要试着摆脱警车的拦截。”

    “这些问题我们都已经回答过了。”宋春栋说道，“我们该说的都说了，我们不知道乔雅去那的原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区晓华在一起。”

    “冷小姐一直和区晓华在一起，为什么会失踪了，你们不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知道。”宋春栋依旧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在乔小姐去万航渡路区晓华公寓前，是不是一直在浦东香格里拉酒店，和你们，还有柯采蔓女士在一起？”

    “这个我们都和陈警官说过了，你还要了解什么？”宋春栋不满地问道。

    “对不起，那几天我和廖主任都不在场，那就是你们都在一起是吧。”

    “嗯。”宋春栋不耐烦地说道。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最后一个，可以吗？”

    “钟小姐，据我所知，你们是来调查天鹅股份维权诉讼的事，我看不出这和乔小姐有什么关系。”

    “但乔小姐却和区晓华坐在一辆摩托车上，乔小姐又怎么会有区晓华公寓的钥匙，还有，一直和区晓华在一起的冷小姐怎么同时消失了？”

    “这不是应该你们去调查的事吗，怎么来问我们？”

    “你说吧，什么问题？”一旁不吭声的柯敏问道。

    “多谢，我的问题其实并不是与乔小姐有关的，我想问的是柯小姐。”

    “问我？”柯敏有些困惑地看着钟雨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