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有三十多平方米，里面堆了大半间的纸质类东西。
    入眼就是成摞的旧报纸，旁边堆放着大量书籍，多是些名着、连环画、技术相关的书，偶尔有一些课本，数量不多，靠墙的位置更是摆放着些古籍，一些画卷散落在地上，显得几分凌乱。
    这些东西显然不是普通人卖的，这几天她在杭市逛了一些地方，见到过普通人一纸一页都利用的彻底的生活。
    书籍都是一代传一代，真的没用了，就送人、引火、揉搓之后当卫生纸用。
    听说家里就没有无用的东西。
    这些东西的来源可想而知，怎么会让自己进来？
    叶容蓁身体一滞。
    “房间里的东西要么是那些人挑剩下的，要么就是当初从书店运过来的。”
    裴九韶从故纸堆中找出一本《授时通考》，侧身拍了拍灰尘，放到一边：“都是不被需要的东西。”
    “怎么会呢？”叶容蓁挑出一册《养余月令》，擦掉灰尘，打开看确实与农学相关，“明珠蒙尘，宝物自晦，只要能留下来，就能等到有缘人。”
    裴九韶目光闪了闪，伸手接过东西。
    两人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聊，在房间挑挑拣拣一个多小时，终于把这里与种植、养殖相关的书全找出来了。
    他们是去一个地方插队，没必要重复购买，干脆每种类型的书保留一本，合计留下30多本书，把其他的书又给放了回去。
    随后，见裴九韶在挑东西，叶容蓁也跟着找那些看起来就是正品的东西，她没学过鉴赏，只是见的多一点，勉强能挑出来。
    倒是裴九韶，眼光精准，挑出来的东西看着就很有价值。
    发现她的好奇心，裴九韶耳朵尖痒了痒，缓缓道出自己挑选的依据。
    好家伙，这人也不是根据朝代特色、典故出处挑的，他是根据内容、线条、神韵等内容挑的古籍、古画！
    叶容蓁眼神奇异地看着认真翻看书籍的青年。
    他懒散地靠在墙上，眉眼清隽，声音散漫而清越，动作矜贵且从容，夕阳从窗格闯进来，洒上他半边身体，阴影交错间，有一种莫名的深沉。
    危险而诱人。
    裴九韶耳后荡起几分痒意，声音莫名地低沉下来。
    *
    两人在房间挑拣过一遍后，除了种植养殖类书籍，其他的都没带走，而是单独放到一边。
    这个房间平时没人进来，对那些书画来说，再没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他们出来的时候，小周早已从车上下来，正跟杨叔聊得开心，时不时还比划一下。
    见叶容蓁两手空空走在前面，裴九韶拎着两摞书跟在后面，哪怕依旧有几分漫不经心，还是惊住了。
    这位什么时候体贴过别人！
    没想到新华书店那次竟不是意外！
    今天知道的消息也太多了吧！
    等等，小周身体一顿，这位开始学厨的原因，好像就是那天在国营饭店的时候，听到叶容蓁说她为下乡做准备，有特意学厨的事。
    想到裴九韶在王老爷子家的表现，想到他在新华书店门口的表现，想到他在车上的态度，想到……
    小周的内心扭来扭去，痛苦万分，还要强忍着不能表现出来。
    这种事情是自己能知道的吗？
    甚至还有可能是第一个知道的！
    小周眼前一黑，等他们结完帐，又晕晕乎乎地上前接过东西，直到上车后，摸到方向盘，他才勉强冷静下来。
    听着裴九韶借着两摞书询问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到东北，打算怎么去邮寄，接着顺其自然地提起自己的计划，跟小姑娘约好第二天一起去邮局的事，小周目瞪口呆。
    这还是以前那个懒得跟人说话、连文工团台柱子不小心滑倒都要避开的裴九韶吗？！
    小周敢以职业生涯表示，当初那位女同志是真的不小心！
    不是故意算计！
    结果这人硬是避开，还随手把旁边的一位未婚战士拨了过去，跟裴其琛一起站到旁边，旁观这出英雄救美！
    英雄和美人当初是什么想法不得而知，小周只知道，从此再没有文工团的女同志往他身边凑！
    这样的存在，竟然会主动和女孩子聊天？
    关键是，他怎么连这都会！
    不过他怎么成了叶容蓁的小师叔？
    师兄妹不是更没有阻碍吗？
    难道裴九韶还没看清心意，全凭本能行动？
    小周不理解，不过想想自己先前十八次的相亲失败经验，他默默地翘起了耳朵。
    将叶容蓁送到家门口，等大门关上，裴九韶重新坐回车里，懒懒地往后一靠，神情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你今天发现了什么？”
    小周背脊发凉，扶稳方向盘，谨慎地说：“您擅长厨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现。”
    裴九韶垂眸敛目，淡淡地说：“走吧，回家。”
    当晚，小周在裴其琛的八卦中转述了王老爷子的夸奖，顺便说出自己的吃后感，硬是在其他方面学会了沉默。
    能够成为警卫员，小周保密工作做的尤其到位，只是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他总是扛不住裴其琛的八卦、裴九韶的气势、裴……
    好吧，他在裴家人面前总是发现些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这意味着他有更多的进步机会。
    于是，小周露出一个正直可靠的表情。
    裴其琛捞过他的肩膀，感慨万千：“恭喜我兄弟得到感悟，没想到我小叔做的饭还有这效果，得，希望我老子能有机会尝试一下！”
    因为他的动作，不能动的兄弟，小周：“……”
    他那恰好听到这句话的老子，裴烛炤：“……”
    裴九韶做了一道鲫鱼毛毛菜浓汤，把剩下的交给远房亲戚，自己收手从厨房出来，就听到这话，撩了一下眼皮，“你负重十公里，要是能赶得上，待会儿你也有尝试的机会。”
    裴其琛：“……”
    *
    第二天下午，叶容蓁去取张家全家上阵，连夜赶制出来的几件风衣、大衣和工装裤，衬衫这类衣服比较轻，可以直接装箱带着上路，不用着急。
    给了条子，交过这部分尾款，约好下次上门时间，叶容蓁拎着衣物回家，规整好东西，确认没有遗漏后，收起清单，等他们上门。
    裴九韶到容家后，对她的行李多少没有异议，而是问道：“清河大队没有自来水，不方便用洗衣机，二六自行车可以用，你打算邮寄吗？”
    小周打量着放在院子里的四个麻袋一个行李箱，暗自咂舌，这两人连行李的数量都差不多。
    幸好吉普车能载东西，他略过这个念头，上前解释，“那边出行主要靠步行、牛车，偶尔会有拖拉机，进城才有公交车。如果到那边的时候想买自行车，基本上只能买到二八大杠，二六自行车在那边可能买不到。”
    这辆自行车买回来后，很少使用，原身就不太会骑，更别说叶容蓁，不过骑不骑自行车可以回头再说，但想骑的时候没车，这点绝对不行。
    她想明白后，点头让两人帮忙拆卸邮寄。
    收好自行车，叶容蓁在他们的帮忙下把东西送到邮局，和工作人员拿着清单一一核对，确定无误后，双方签字，封了包裹。
    她借着在包裹上写字的机会，用钢笔套装在上面画了一个符箓。
    避免东西半路丢失损毁。
    画完，看到旁边就是裴九韶的几个包裹，眨了眨眼睛：“小师叔要不要在上面做记号？”
    裴九韶点点头，似乎颇为赞同她的行为：“那就谢谢容蓁师侄了。”
    叶容蓁：“……”这人不会连道法都学过吧？
    叶容蓁悄悄抬头看裴九韶的表情，正好撞进对方的含着笑意的眼底，内里有着奇异的光。
    她弯了弯眼眸，自然地收回视线，在包裹上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