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八章 四轮马车
作者:克里斯韦伯   霓裳铁衣曲最新章节     
    “当然!”高文用极为肯定的语气答道:“这么说吧!小人不知道您这四轮马车的图纸是从哪儿来的,不过这绘图之人当真是鲁班再世,墨翟复生,这图纸上有诸多机巧之处,若非后面有文字解释,否则小人即使琢磨一辈子也未必能明白其中的奥妙!”说到这里,他拱了拱手:“狄相公请随小人来!”
    “好!”狄仁杰放下酒杯,随高文走过侧门,穿越一个狭长的庭院,进入宽敞的石堆高顶房屋,看得出这屋子过去应该是用来做谷仓的,不过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钣金车间,即使在门外也能听到阵阵铁锤敲打的声响。刚刚走进门,一股热气便铺面而来,让狄仁杰觉得自己仿佛要步入火龙口中。青石地板上有四座熊熊燃烧的锻炉,空气里充溢着烟硝和硫磺的臭味。铁匠们根本没有在意狄仁杰的出现,他们只来得及抹抹额际汗珠,便又继续挥舞铁锤和钳子,打着赤膊的学徒则努力鼓动风炉。
    “所有的零件都是这里打制的!”高文不得不大声叫喊,以避免被锻打声淹没:“然后运到后院拼装,依照图纸的要求,整个底座几乎都要用好铁打制,这确实比木头的更坚固耐用,也更轻,但打制的费用也贵多了。真的,如果不是从图纸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真的有些不情愿制造这种马车,太贵了,一辆车子就要两三百贯,足够做十二三辆两轮马车了!”
    “一开始总要贵些吧?后面做的多了自然就便宜了!”狄仁杰一边说话,一边加快脚步,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两人穿过谷仓,又拐了个弯,进入一个僻静的偏院,院子里有一个竹棚,地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零件,已经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四轮马车底盘的雏形。
    “您看,就是这个!”高文指了指地上的四轮车底盘:“这就是我们店铺两个多月的心血!”
    狄仁杰看了看那四轮车,觉得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问道:“你们花费了两三百贯,只得了这个?我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嘛?”
    “狄相公您请看!”高文笑了两声,上前提起那四轮车底盘前面的一根铁杆,便拉着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只见其转弯灵便,高文也没有废什么气力,狄仁杰看出了些许门道,不由得咦了一声。
    “如何?狄相公?”高文放下铁杆,笑道:“您要不要来试试!”
    “好!”狄仁杰接过铁杆,拉着那车底盘转了一圈,果然那车除了刚开始要废些气力,后面动起来之后便十分省力,而且转弯时也不用废什么气力,他低头看了一会儿下面的车轴:“你们这车轴好生奇怪,竟然是分成两截的!”
    “狄相公好眼力!”高文笑道:“这车辆最大的妙处便是在这车轴上,与寻常的牛车马车比起来,这车可以兼具其长,而无其短!”
    原来中国古代的畜力车辆也有两轮、四轮,但以两轮车为主,尤其是载人的客运车,几乎都是二轮车。究其原因很简单,中国古代的四轮畜力车的前后车轮的车轴是固定在车架上的,而四轮车要顺利转向时应该是前面的两个轮子先转向,然后后面的两个轮子后转向,这种动作固定在车架上的四轮车是无法做到的。中国古代四轮车辆如果要转向,那就只能通过牲畜生拉硬拽,扭动车轮来转向,极为不便。而两轮车转向就简单多了,只需要前面的拉力转向,车辆就自然转向了,所以中国古代的畜力车中大多数都是两轮车,只有少数四轮车。
    而两轮车虽然转向便捷,但由于只有两个车轮接触地面,所以车辆本身和承载人货的重量有一部分必须由驮畜承担,不像四轮畜力车可以完全由车辆本身承受,驮畜只需要承担平行的拉力即可,所以两轮车的承载量要远远低于四轮马车。而西方从凯尔特人时就学会了将四轮马车的前两个车轮车轴中间通过一个枢纽装置与车辆的底盘相连,这样前轮的车轴就可以围绕着这个枢纽做大角度的转动,这样四轮车就可以很容易的转弯了,这个结构与今天汽车底盘的四轮拖挂装置颇有相似之处。
    这样一来,带有转向装置四轮马车在相当长时间里都是西方军队陆上后勤的主力,甚至直到二战其间,除了极少数装甲师、机械化步兵师,德军大部分军队在东线战场中从铁路节点到军队大部分运输补给都是由四轮马车而非汽车来承担的,在“巴巴罗萨”计划中,德国一共调集了50-60万辆机械车辆(其中相当部分是摩托车),而骡马则有162.5万匹,号称“神圣骡马帝国”。
    当然,王文佐提供的四轮马车草图上的特殊之处并非只有转向装置一处,还有减震、悬挂、刹车等装置,只不过这些更加复杂的装置高文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更不要说从图纸落到车辆上了。
    “妙,妙!”听完了高文的解释,狄仁杰不由得双眼放光,作为漕运机构的官员,他当然明白这种新式四轮马车出现的重要意义。虽然这种马车造价不菲,对道路的适应性不如两轮马车,运输的成本也远比水运昂贵,但其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四轮马车可以把已经建成的京杭大运河这一交通系统的辐射范围大大的扩大,将更广阔的国土、更多的人口笼罩其中,这件事情的意义可比区区一件新式工具要深远多了。
    “王大将军真是所虑深远呀!”
    “王大将军?”高文不解的问道。
    “不错,这图纸便是王大将军给我的!”狄仁杰笑道:“不光是这四轮马车,还有那水轮船,也是王大将军所制的!”
    “水轮船也是他制造的?”高文吃了一惊:“可他既然是个将军,不是应该善于领兵打仗吗?怎么还会做这些活计?”
    “所以说是天纵奇才嘛!”狄仁杰笑道:“我原先还不明白为何他先造水轮船,然后却要造起马车来,原来这些都是为了漕运,有了这四轮马车,大唐的东西南北便连为一体,我们转运使也将成为大唐第一等的要害部门了!”说到这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高文看着志满意得的狄仁杰,他一时间还很难理解对方为何突然这么高兴,心底不禁有点害怕。
    达到了此行的目的,狄仁杰并没有继续等待高五娘,就直接离开了。不过他没有就这么离开洛阳,而是前往自己的老上司的宅邸,探望那位总是给他宝贵建议的老人。
    “怀英,你来的正巧,来,来,来,坐下,坐下,陪我多喝两杯!”
    看到狄仁杰的到来,王府尹十分高兴,他一边招呼狄仁杰坐下,一边吩咐婢女送来碗筷杯子:“怎么了,今天怎么有功夫来老夫这儿?我可是听说了不少你们转运使的消息,当初你那步棋可是走对了!”
    “都是您的指点!”狄仁杰举起酒杯,向王府尹拜了一拜,将其一饮而尽,他对自己老上司的眼光可谓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若不是您,我哪有今日!”
    “诶!话不能这么说!”王府尹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就算我说的再清楚,最后下决心担风险的还是你自己!换了个人,就算我说破了嘴唇,他也未必敢赌这一把!”
    “王公您过谦了!”狄仁杰笑道:“属下这才明白您当初说王大将军整饬漕运乃是一招妙棋是什么意思,他做事情真的是谋划深远,不经意间布下一招闲棋,数载之后天下人才会知晓其妙处,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也只有叹服的份了!”
    “哦?为何你这么说?”王府尹不解的问道。
    狄仁杰将方才在高家工坊里看到的新式四轮马车的妙处讲述了一遍,最后道:“王公您也知道,前朝炀帝耗费天下民力,修建运河,连通天下,搞得天怒人怨,最后破国亡家,但对本朝却是有大功。所以本朝建都于长安,有山河四固之险,通江淮两河之饶,是以武功之盛,远胜前朝。而砥柱之险,导致每年入关中之漕粮不过二十万石,大将军兴建水轮船,整饬漕运,使得入关中之钱粮大增,如此一来,多则三年,少则十年,吐蕃必破,可将我大唐推至极盛。而他所造之四轮马车,使得即便距离江河有两三百里之地,亦可一日往返,千石之粮,中途靡费不过百石,如此一来,我大唐之兵锋,便是水路不及之地,亦可长驱直入,以为长久之计!”
    王府尹听了狄仁杰这番兴致勃勃的话语,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将抿了一口杯中酒,半响无语,狄仁杰见状,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的问道:“王公,我有什么说错了吗?”
    “不,你说的很对!”王府尹摇了摇头:“你在那王大将军麾下,见识长进了不少,比在老夫这儿时强多了!”
    “那您方才是——?”狄仁杰不解的问道。
    “老夫只是有些怕了!”
    “怕?您怕什么?这些不是好事吗?”狄仁杰问道。
    “是好事,可前朝炀帝修运河也是好事,可后来呢?”王府尹叹了口气:“这天下的事情都有个限度,即便是好事,若是过了头,只怕反倒变成了坏事!”
    “这——”狄仁杰被王府尹这番话弄糊涂了:“王公您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隋炀帝修运河是好事,可他滥用民力,民不堪命就不是好事了。王大将军做事情可小心谨慎多了,他就让人造几辆四轮马车,还能出什么乱子?”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世上的事情都是从一点点开始的,等到你发现他变大了,就已经不可收拾了!”王府尹叹了口气:“就如你所说的,你们转运使一开始可能只是转运漕粮,满足朝廷军国之用,但到了后来可就未必了,尤其是他建成这四轮马车之后,原先距离河岸甚远的乡里只怕也会被卷入其中,不出二十年,天下必然随之大变!”
    “大变不假,可那是变好,而不是变坏!”狄仁杰十分坚定的答道。
    “怀英你不明白,对于有的人来说,只要是变就是坏,他想要的就是千秋万代都如此,永远不变!”王府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反正二十年后我早已是穴中一捧枯骨,无论是好还是坏又与我有何干系?”说到这里,他便又举杯痛饮起来,无论狄仁杰说些什么,他都不再理会,就像一个寻常的老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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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永平坊。
    砰砰砰!
    “开门,快开门!”
    卢照邻皱起眉头,从书页上抬起头来,恼火抱怨道:“十二郎这家伙,又喝醉了,打扰旁人温习功课,他不想上进,却耽搁别人的前程,着实可恶!”
    砰砰砰!
    “快开门,卢照邻,快开门,不然我用脚踹了!”
    门外的叫喊声愈发大了,卢照邻没奈何,只得站起身来,高声道:“别喊了,十二郎,我来开门了!”
    卢照邻没奈何的站起身来,走到门旁打开了门栓,一边抱怨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闲逛,早知道这样,就让你留在范阳,不让你来长安了!”
    房门刚刚打开,便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扑进门来,卢照邻赶忙让开,那汉子眼看就要摔倒地上,却腰上一使劲,凌空翻了个身,落到院子里,笑道:“你让我留范阳我便留范阳?这长安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不让我来!”
    “我来长安是为了制考,求个前程,你又不想当官,何必要来?”卢照邻道。
    “不当官就不能来长安?”卢光平笑道:“再说这前程是求的来的?照我看你命里就当不上李家的官儿,就算再怎么呕心沥血也没用,不如学我,至少快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