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都没戴眼镜，不过眯眯眼还是能看清，叔叔正一边抽着烟，一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什么。

    虽然我们极力控制脚步，不过叔叔还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看向我们，哽咽的道：“怎么，睡不着啊。”

    “是啊，叔叔，您也睡不着啊？”

    叔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默默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这次离得近了，我和姐姐都看清了，那是一叠很厚很旧的老照片，表面甚至还有些尘土，因为只是看了一两眼，所以没一太看清照片，好像还是黑白的。

    “死亡这东西，真是一时之间让人适应不了呢。”

    “是啊，您想阿姨了？”

    “是啊，我没什么文化，永远也写不出什么东西给她，你们俩能帮我写点吗？”

    “好。”

    “那我说，你们记吧。”

    “好。”

    “好，那我说了。”

    “嗯，好的叔叔。”

    “你说你为什么那么的不争气？为什么要赶在我前面？你跟我争了一辈子，我大小事都听你的，你太累了，你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轻松一点呢？每次我都跟你说，有儿子有小林，已经是我们的福了，我们应该知足，虽然我们的孩子没有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有本事，不过他们能陪伴在我们身边已经是最好了，你爸爸活着的时候经常跟我说，稳定是最好的，我们一辈子活在大山里，终究还是要还给大山的，我们生活在土里，终究还是要还给土的，每次，你只有开心的时候才会给我做坨坨肉，还不让我喝酒，不让我抽烟，我每次都跟你犟，你不让我喝酒，我就偏喝酒，你不让我抽烟，我就偏抽烟，这回可好了，你再也管不了我了，这回真好，我真自由了。”

    爷爷走的时候，奶奶也曾经说过反话，说什么你是不是有钱了，不理我了，怎么架子那么大。

    我知道越是深爱的人越不会告诉她我爱你，现在叔叔也是，我能感觉到，虽然句句不提爱，可是句句不离爱。

    “儿子也长大了，小林也大了，小陈也来了，为什么你就看不到呢，小陈变化真大，如果不是儿子在旁边说，我可真的认不出来，我真害怕，我害怕我也会老，害怕你在那边不认识我了，刚刚看你的照片，我真的想记一下你的样子，这才发现你也老了，你怎么也老成这个样子了？我不要求你保佑儿子和小林，我不要求你保佑我，我只要求你每天回来看一眼我，记住我的样子，别等到时候我下去了你不认识我了，你要不还是上来吧，或者你再看一眼小陈，你再给他做一碗坨坨肉，好吗？这辈子，我从来没说过爱你，我也不懂，我也不知道爱怎么写，这是年轻人的思想，不过我想跟你说，我爱你。”

    叔叔说一句，我和姐姐就写一句，语言的魔力太大了，我和姐姐都流下眼泪，叔叔也是，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流在脸上，这张被尘土沾满岁月的脸，谁不动容？谁不为之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