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曲径
作者:爱吃肉的小同学   青州雪最新章节     
    “是。”古齐月神情坦然:“我若不如此行事,陛下定然不会将之委任于他人。”
    “可你下了如此大的一盘棋,竟只是想从这公差中脱身吗?”明砚舟神情平静,可他那双眼仿佛要灼穿古齐月的衣袍,看进他的心里:“还是说,你另有打算?”
    古齐月挽起一抹笑:“我能有何打算?不过是借他人之手,行我欲行之事罢了。”
    见身侧茶水已凉,他又站起身给容昭与明砚舟添了些,而自己依旧喝着那冷茶:“身在内廷,多得是身不由己。若我在御前直言,以陛下对我的器重,自是不会应允。”
    明砚舟看着茶盏中重又冒出热气,而对方的面庞氤氲在其中,倒觉得有些看不真切了。
    古齐月说完又看向容昭,眼中含着几分笑意:“坊间近日重又议论起父亲的战功,此事可是你的手笔?”
    容昭也不瞒他,她捧着茶盏:“是。陛下如今不愿翻案,那我偏要世人永记父亲的功绩!大胤旧时能安定多年,便是因着父亲手执宝剑,舍身忘死护佑一方。”
    “然后呢?”
    容昭袖中的手指顿时一僵,她瞥开眼:“什么然后?”
    咽下一口冷茶,古齐月温声道:“世人感念起了父亲的功绩,此后你欲如何行事?”
    容昭沉默片刻,直到身侧的明砚舟朝自己看来,她才摇了摇头:“我还未曾想好,此事也不过是为翻案添些筹码罢了。”
    她的语气再正常不过,古齐月闻言轻“嗯”了一声,随后转头瞧着中堂外亭亭如盖的树冠:“也好,如今也须得叫陛下听听民意,想一想旧时大胤曾挺直的脊梁。”
    明砚舟瞧着容昭的侧脸,眉心隐隐皱起,他心中突然便多了几分沉重难以排解。
    容昭察觉了他的视线,只转头迎上。
    明砚舟见她眼中尽是坦然,又仔细打量了片刻才转过了头去。
    容昭背后的衣衫已隐隐汗湿。
    直到夜色渐深,二人这才告辞离去。
    马车在街道上摇摇晃晃,明砚舟瞧着闭目养神的容昭许久,终于低声唤她:“朝朝。”
    容昭睁开眼:“怎么了?”
    “我知晓青州一案在你心中的分量,也知晓你翻案的迫切……”
    容昭闻言顿时抿紧了唇,眼底晦涩不明。
    他温润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曾请我允诺你,不管我查到什么线索俱要如实告知,这些我做到了。”
    明砚舟望进她的眼中,袖中指骨蜷起,语带恳求之色:“那你可能允诺我一件事?”
    半晌后容昭开了口:“你要我允诺你何事?”
    “不管这条路如何难走,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愿与你共赴,请你无论如何不要推开我!”
    容昭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我答应你,此后无论是何谋划都会告知于你,绝不隐瞒。”
    明砚舟一讪:“只是告知吗?”
    容昭喉间一哽。
    明砚舟见她不回答,又沉声道:“为何不能允我同行?”
    隔着车厢,耳畔有打更声传来。
    容昭勉力撑着身子,背后有冷风从窗棂漏进来,激起她一身战栗。
    而对面的明砚舟还在等着一个回答。
    许久之后,容昭才开口:“明砚舟,你本有着康庄大道……”
    “若我偏要走那曲径呢?”
    “可你身后还有大胤百姓。”容昭抬起眼:“我并非不愿与你同行,只不过这条曲径之上不必站上那么多人。”
    明砚舟喉结一滚,顿时明白了她口中之意。
    容昭笑起来,神情无比真挚:“你是将才,胸中又有纵横才略,日后定能将突厥铁骑赶出居庸关,还大胤一个太平盛世。”
    “那你呢?”明砚舟看着她,唇边笑意清淡:“你即已安排好了这样的说辞,那你要做什么?”
    “便让我一人来翻这旧案吧。”
    明砚舟闻言,心下巨震。
    “不过我确实还未想好要做什么,也未曾想好要如何做。”容昭前倾了身子,于黑暗之中触摸上他的眉心,果不其然,其中又是一片褶皱。
    她抬手抚平:“不要皱眉,你本就大我好些年岁,再皱眉就不好看了。”
    明砚舟如今口中俱是苦涩之意,他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眉心之上是柔软的触感。
    他闭了眼,眼皮轻颤着:“我如今并不想管这天下是姓完颜,还是姓明。”
    “你不在乎,可大胤的百姓在乎。”容昭收回了手,神情认真:“死在青州的将士们、我的父亲,还有先泰亲王殿下,他们都在乎。”
    她退开些:“且我答应你,我定然爱惜自己的性命,绝不会再做那些以命相胁之事。”
    明砚舟袖中的手早已握紧,面色隐在黑暗中,眼中那一抹恸色再也瞧不分明……
    汴京孙府的浴房之中,孙如海身着白色中衣,裤脚挽着,泡脚的热水已温,但他仍未有什么动作。
    手指紧紧撑在膝盖之上,他微垂着脑袋塌着肩膀,眼中是一片深沉之色。
    如今想想,倒是觉得自己在今日早朝之上自信过了头。
    古齐月那番抢白仍历历在目,想起那番话,他便又是一阵心悸。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袍,他心下急跳起来:为何古齐月面上无半分忐忑之色?
    想到此处,他没来由地怀疑起自己手中证人的证词。
    竟是越想越心惊,他忙从一旁的屏风上扯了块布巾,囫囵擦干了脚上的水渍,站起身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走。
    还未待他行至主院门口,便瞧见手下迎面匆匆而来。
    孙如海止住了步伐,眼中顿时泛起些不安之色。
    那人瞧见他站在不远处,不由加快了脚步,行至孙如海面前时,先躬身行了礼,随后才直起腰低声道:“大人,我等在姑苏界寻到了一人的踪迹。”
    他凑近些附上孙如海的耳。
    孙如海凝神仔细听着,眼中的凝重之色倒是寸寸化开,待听到后头已是精神一振:“你口中所言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真是天助我也。”孙如海一改颓色,他重重地拍着回廊上的栏杆:“好啊!”
    那人见状也是一笑:“大人,如今算算脚程,他怕是已快至汴京城了,您打算如何安置?”
    “无须安置。”孙如海倒是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届时领着他随我一道去都察院,原先还担心扳不倒古齐月,如今瞧着倒是本官多虑了!”
    “属下领命。”
    孙如海转过身,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且去去账房中领五十两银子,便当作本官犒劳你们的酒钱。”
    那人眼中泛起些喜色,他拱手道:“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