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胡善祥25
作者:广木在睡   【综影视】沤珠槿艳最新章节     
    “先说好,我这可是烈酒。”朱瞻基递酒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仍是一味调笑,“你喝得了吗?”
    “你请我吃饭,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此刻时辰尚早,要听我吹奏一曲吗?”
    胡善祥拍掉了手上的残屑站起来,扶着朱瞻基的肩膀一步跨上石头。没等他反应过来,弯腰伸手夺过酒囊仰头灌了满嗓。
    “好酒!”
    她束发的冠也在这狂放的动作中坠落,满头青丝若瀑布直下,在山巅的狂风中肆意飞舞。她张开双手,素白的道袍也烈烈作响,似与风声相和。
    此时万籁俱寂,朱瞻基仰视石上的女子,恍惚天地间唯他二人。
    今日实不是个好天,阴沉沉的,竟似要下雨。
    胡善祥嗅着鼻尖有些潮湿的味道,看着天上翻滚的灰色,不知为何,原本纠结该吹奏何曲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自腰间取下竹笛,胡善祥抚摸半晌,终于将它抵在唇边。
    呜——
    一道压得极低的声响忽然自耳畔乍起,原以为自己会听到一首欢快曲调的朱瞻基笑容猛地一收。
    胡善祥却没心情理会,只是自顾自沉浸在笛声中。
    婉转的曲调明明欢快,却无端让人心紧。就好似再圆满的结局,总因走到了终点而叫陪伴一路的人、默默旁观的人,都觉出万分感慨。
    是英雄功成名就从此了无音讯、是青春未曾辜负却也再难重返、是万世功名不过留给后人唱传。
    虽未遗憾,但生遗憾。
    是曲中人,亦是听曲人。
    朱瞻基的脑海中不断闪烁着这么多年自他爷爷燕王起到如今他这个皇太孙,累累功绩落着累累白骨……
    今岁十八,风华正茂,他的人生该正当年华,可一路至今,竟常生疲累不堪。
    那她呢,吹出这样笛音的人,曾经历了什么?此刻又在想什么?
    朱瞻基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不是一汪清澈但幽深的清泉,而是一望无际、浩瀚无垠的大海。
    由始至终,他从未看清过她。
    笛声渐渐拉长,若隐若现,叫他以为此刻已是曲终。可是忽然,只在转瞬间,猛然高亢的转音重重砸在了他的心上。
    胡善祥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一跃而天下生,耀眼的金光在她眼底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她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再不见那哀而不伤的温柔。
    此刻,天地尽在她的眼中。
    心鲜活地跳动着,她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故人的身影:刘三好、钱飞燕、展笑容、甄嬛、曹琴默、年惜文、雪鸢、王娡、意欢、蕊姬、班恬、张蓁和张宓、于客子还有……刘骜。
    辗转多世,她曾有过那么多爱恨情仇,也并不都事事如意,完满的结局之下未尝没有自己的遗憾。可惜人总也无法回头,旧人也只能被抛在身后。
    他们的故事亦是我的故事,他们的故事已经落幕,而我的,却才刚刚开始。
    总要善始善终才好。
    呜——
    鼓噪的风一刻都未曾停歇,曲子却终有停下的那刻。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朱瞻基原准备好的那些甜言蜜语、那些真情剖析此刻都烟消云散。
    一生骄傲,过早的站在凡俗众人之上,自以为也算经历过世事的好圣孙摸了摸心口苦笑再三,原来他也有疑心自己般配不上的人。
    “听了我的曲子,可有了悟?”
    胡善祥盘腿坐于石上,灌了一大口烈酒,笑眯眯垂眸看他。朱瞻基一语不发偏过头,抬起袖子快速地抹了下眼睛,夺过她手里的酒囊也灌了一口。
    烈酒入喉只觉灼心,他张了张嘴,薄唇却吐露出堪称刻薄的话来:“你该出家去做道长。”
    女孩似是当真了,眉眼俱是舒朗笑意,两手握拳向他拜了拜:“真的?那你给我建道场吗?”
    “要不等我当了皇帝,给你塑个金身吧。我还能给你封个玉女妙音元君,就在鸡鸣寺旁边让你也受皇家香火,可好不好?”
    朱瞻基见自己越说她那双潋滟秋水似的眸子就越亮,碧空如洗只倒映着自己似嗔似怨的嘴脸,唯觉不堪。
    干脆背靠在石头上,不再看她。
    这人是强留不住的。
    朱瞻基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不为她那些背景或本事,单只这个人,他强留不住。
    自肺里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可恨自己,也是个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的。
    “咱们回吧?”
    扭过头,他复又扬起笑脸,伸出自己的左手,又重复了一遍:“咱们回吧?”
    “你还没说,方才在我的曲子里听见了什么?”
    “……很多,”朱瞻基没有收回手,维持着这个动作,声音渐渐嘶哑,“想起了很多,只是太阳出来了,我唯一记得的,大约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债。”
    “靖难?”
    “……是也不是。”手臂已经开始酸软,他却望着左手食指上的那块疤,想起了自己多年来的噩梦,“我曾经,在我爷爷制造的血案里,能救下一个冤魂……她死了,我没能救下她,我谁也没能救下。”
    男人扬起笑脸,比哭还要难看。
    “……朱瞻基。”
    男人恍惚地看向她,却见那人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在他婆娑泪眼中有一瞬还以为自己死了,她在为自己披麻戴孝。
    正为自己这荒唐的想法感到可笑,却见女孩忽地伸出左手托住他的右手,两人食指交错处,是两道莫名相似的疤痕。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震惊地看着那朵从来漂浮不定的云,微微弯下自己骄傲的脖颈,在他的食指指尖,落下轻轻一吻:
    “我是为你而来啊……”
    似叹似诉,如梦如幻。
    自他的脊骨处忽然爆开朵朵烟花,又好像被藤蔓死死缠绕,一股强烈的命定之感从未如此清晰地萦绕在他的脑海。
    “你是?你是…那个女孩!你就是那个女孩!你没有死…没死……”
    朱瞻基反手握住她的左手,将人从石头上拉进怀里,终于说出了午夜梦回辗转反侧压在心中的那句:
    “对不起。”
    胡善祥第一次回抱住他。
    大起大落、大落大起,人生……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