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达道： “别的不谈，把哥哥接转来也算你一份功劳嘛，医药费我给你报了。”
    信好在众人的对话里慢慢平稳下来，火锅却不敢再吃了，潘宁的饮料递过来，越过赵盈和潘宏径直递他手里，使他也只能站起来双手接住。潘宏一点不动弹，任他上半身在头顶呼来转去，陈德芳又要说他了：“站起来帮哥哥接哈噻，感冒了脑壳疼，手也疼？”
    “哪儿哪儿都疼。”
    老张打趣他：“从小就是你哥哥的尾巴......脚跟脚的，转来恁多天饭都不过去吃一趟，你就一味把你哥哥霸占着吧，就把他守着。”
    老张越说越缓慢了，他喝的酒不多，也不很喜悦这热辣滚烫的红油火锅，陪潘达几人喝口酒，要拿烟出来抽，忍住了。又从后面放菜的小桌上捡了两颗薄荷糖含嘴里，虽然沸腾，明显可见心情并不高涨。
    几个中年人酒喝得差不多了，都来打趣这一帮小屁孩子。先从潘宏开始：“你也算这里的老大老二哦，不是最大唛，工作算最早噻？社会上混了恁多年，啷个样嘛。前面谈说要跑车欸，现在驾照又不考啦？哥哥这里马上进大单位欸，你呢？女朋友也不晓得在哪里，信有这里女朋友都带转来嘞，你又准备好久带个妹儿转来嘛？
    潘宏嘿嘿笑两声，竟然坐直了身体起来，但光是笑，眼睛盯着信好眼前的桌布，一副‘心啷个慌嘛，着啷个急嘛’模样。
    潘天发摇摇头：“他也不愁，他是不要焦的，看着嘻嘻哈哈，个人心头有数的。”
    “还有山哦有树！有毛病！”潘寓喝的眼珠子都开始缓慢了，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潘宏，不知哪儿来的敌意。
    偏今天潘宏就是不搭理他，任他说，越气，他越笑得灿烂，越表现的无辜。
    潘达把潘寓横了几眼后同他笑：“哥哥转来了是不一样，脾气都好了。”
    “哪个脾气好啊，哪个脾气都不好，你看我那屋里，一天到晚只晓得耍手机，学校书不好好读我看现在学校出来了你啷个整，就这样瞎混嘛。当时高考没考好我就说要么个人去上班要么再复读一年，不听，非要上啷个专科，看你二天混个啷个名堂。”
    潘迅接过拍他夹菜的手:“你操心完了！”
    刘达不管，说完了自家孩子，极严肃的瞧着腼腆又乖巧的曾杰：“好好考哈，莫像你边上那几个那样，平时看着一个两个都是聪明得不得了的人，外面的事样样比你懂，正是考试个个儿张口巴。以前还说大学生稀奇，现在你看哪个大学生稀奇，现在踢脚的都是大学生，找工作起码都是高中往上专科往上。不好好读书不行啊，不好好读书二天打失悔的就是你个人。”
    “酒喝多了。”刘强把手机给张畅，但接过手机的张畅也尴尬，几个孩子基本没怎么吃，这时手机放下来，都做大快朵颐状，巴望着从自己身后经过的信有能把大人们的目光转移过去。
    信好也看到信有走过来了，却是过来挤在信欢的椅子上拉陈卓的手，情侣俩大庭广众也毫不避讳，信欢嫌弃的啧一声，坐到后面赵盈的位置上去。信好有些想同他说话，一群差不多的同龄人里格外想同信有说话，但目光期待的酝酿一阵，又默默转了过去。就算他坐过来也不知要说什么，也就还是不说了吧。
    赵盈上洗手间转来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信欢坐了，走过来想与她同坐，还没过来，潘宏已经挤到信好的椅子上去，这一突发险些把信好挤到地上。他的位置自然空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的大人们没一个觉得有异常，只当他看信有陈卓的热闹，哭笑不得：“狗皮膏药，你长到你哥身上去吧，个人不谈女朋友，眼气人家。”
    谁觉得异常呢，好容易才回来的人，又是这样干净纯粹，都巴不得希望他像潘宏这样没脸没皮跟每个人都亲近随和才好呢。
    “一哈都是些狗皮膏药。”陈德芳出去一趟进来，刚坐下，又有服务员来叫，拿起来的筷子只得又放下去。逐渐到饭点，外面已经开始排队了，潘达也要出去帮忙，刘达同潘天发是出去上厕所，老张跟出去抽根烟，几个大人一走，同龄的孩子又没个怕场了。
    黎书慧坐到陈德芳的位置上去同左幺妹说话：“忙起来硬是吃饭都没得时间。”
    “她这个是这样，人家吃饭她就没得吃饭时间，但也还是要盼人多才好，他这个时间久人多，老顾客多。河东那边新开的大商场，头几天活动多人多，这两天也没啷个人了，吃惯的基本都还是走这边来。”
    信好偏头让潘宏坐到那边去，嘴上不说话，光暗暗把他往边上的空椅子上拉，可就是这样明里暗里的无可奈何叫潘宏钻了空子，愈发肆无忌惮。
    华儿隔孩子姑嫂和信好说话：“还是不远，随时可以转来耍，平时转来走我那里去耍，老家现在是转去不了了。老家现在是，人不在那上面了，路反而修好了，大马路从公社通到岩上，黄高山又绕过来从河洞门小栏垭修到石塘，到处都修的是马路，现在那上面路好走得很。”
    黎书慧吃罢了放筷，拿纸巾擦一擦嘴，朦胧的眼睛看不清信好坐在哪里：“再好走也没得用，人不在那上面了，以前在的时候喊这个去修路没得人喊那个去修路没得人，现在人都走光了还水泥大马路修到那上面去整啷个嘛，假王光。”
    这话题有些沉重，信好至今还没有回上面去看过，不过倒是想起来潘宏说的话，要是能像游乐园里的过山车那样从河底下修一条轨道直接到岩上就好了。管他什么马路小路，几分钟就能从河底下像只蜈蚣爬到最顶上，这想法绝对是‘潘宏式’，荒诞又刺激。
    信好把几个同辈看一圈，也想出去透透气，正待推开潘宏，信有从那边坐到老张位置上来同他说话：“你明天去报到啊？你那边离我们学校不远呢，那你们平时也可以出来吗？还是像在部队那样只有指定哪一天可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