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威回到他自己都陌生的侯府，突然看到便装的张嫣出现在正厅，两人对视眨眨眼，一人微笑，一人疑惑。
    “郎君，关师告诉我应该到侯府，云梦可能失去对道观的控制。”
    林威脸上马上浮起一丝黑线，师父还在‘自作多情’，真是…
    犹豫片刻对张嫣道，“皇后身份不能丢，我需要你在禁宫待几天，哪怕一个月。”
    “我…我知道，可我进不去。”
    “没关系，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吧，会进去的。”
    张嫣同样犹豫片刻，看着他认真说道，“郎君，我…我在道观落脚，其实是皇帝的好意。”
    林威鼻音轻哼一声，“陛下总能释放这种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恩德，他还真是天生的无情皇帝，能利用一切条件。宁德死了，不知谁给了她不成熟的底火，但她没有给我下毒，反而自己喝了。”
    张嫣两眼一瞪，猛不防打了个冷颤，嘴唇哆嗦，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威又冷冷说道，“宁德是皇家女，是公主，她有她自己的选择，我不怪别人。我杀二哥很多人都知道，亲军绝无人敢对姨娘提一句，老人家现在也知道了，她不会对我起杀意，只是隐晦的告诉我有人在逼她，她不知道怎么办，又求我保护三哥一家。”
    张嫣嘴唇依旧哆嗦，这次颤抖说话了，“不…不应该是陛下。”
    林威嘴角浮现一丝嘲讽，“娘子猜是谁？”
    “何不问问姨娘，或是三哥。”
    “需要吗？”
    “应…应该不是陛下，他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林威点点头，“娘子到后院休息吧，我去祠堂坐坐。”
    祠堂内外烟雾缭绕，只有他一人。
    大明朝的林家十二代人，族谱名字齐全，先祖跟随老朱打天下，一开始就是锦衣卫前身拱卫司的小头目。
    按说传世二百多年，怎么着也应该是大家族，但翻翻族谱，每一代都是两三人，父亲和爷爷干脆是单传，远支又不再记载。
    适者生存，这就是林家作为暗探头领的传承技巧，血脉亲情简单，皇帝才会更信任。
    林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没有堂兄弟姐妹，反正现在没有同族长辈，成年只有他和林扬两人。
    堂堂侯府，属实冷清。
    祠堂墙上挂着两柄特殊的刀，一柄是先祖的武器，算是传家宝，一柄是大哥的武器。
    两柄刀一模一样，保养的很好，大哥应该经常用桐油擦拭，父亲和爷爷的刀都被陪葬了。
    刀柄一尺长，可单手可双手，刀身长四尺，只有一多半开刃，像苗刀又像唐刀，刀背宽厚，刀身两指，整体很直，前端微微带翘。
    连刀鞘看起来就像一根棍子，拔出来舞动两下，前端略重易于发力，劈砍捅刺都很干脆顺手，果然是战争淬炼出来的杀器。
    林威回忆了一会，记事的时候大哥已经成年了，对父亲和大哥武艺印象非常稀少，竟然想不起一个完整的使刀套路。
    哎，这算是失传了，三哥更不会。
    他在这里静坐，也在等待外面的条件酝酿成熟。
    林威用皇帝对待他的办法，用贵人对待百姓的办法，反向对待中枢。
    如今所有行为可用一个词概括：熬心！
    皇帝总是用权力笼络理想，用财富腐蚀反抗，自持天子身份，高高在上操控人心。
    贵人掌握着天下土地资源，总是搜刮尽钱财，然后用一点点铜板和米布逼迫百姓，生死线挣扎的百姓只能奉献自己的血汗，换来维持呼吸的物资，世代屈服还不够，他们还无耻的要求百姓感恩。
    如今的林威也是这样，官场全都明白宛平侯有压服皇帝的武力，都在等他结束，但老子就不动手。
    吊着你们、熬着你们…
    熬到腹黑阴暗的人都蹦出来。
    熬到居心叵测的人都动起来。
    熬到自持高傲的人都低下头。
    熬到你们心防崩溃。
    熬到你们祈求结束。
    熬到你们如平民百姓一样，只要能活就甘愿匍匐。
    然后…雷霆结束迎接新时代。
    林威拿桐油把两柄刀擦得寒光闪闪，双手舞动一会，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得意笑了。
    院内突然响起亲卫的声音，“侯爷，钦天监历局李天经大人带着两个白皮鬼求见，他有王徵大人的书信，还有王大人的三个好友，均是大明进士。”
    这时候没人敢随便来侯府，王徵是自己不多的‘重臣’，亲卫当然不敢不报，但金尼阁根本不清楚现在的朝堂局面，不知者不罪，没必要与他们生气，可能等自己很久了。
    林威最后上了三炷香，拿起大哥的刀出了小院，这刀乌黑的蟒皮刀鞘，挂在腰间非常威风，这几天用来做事很合适。
    果然是金尼阁，林威一进客房，他马上行礼，“尊敬的侯爵阁下，作为您的朋友非常荣幸，期待您再立新功晋公爵。”
    “金先生客气了，坐吧，西书七千部翻译的怎么样。”林威边说边虚请一下，把刀放到架子上，迈步到主位落座。
    “进度非常喜人，有侯爵阁下的手书，大明的教会朋友这一年来都在京城译书，他们早想拜见阁下表达感谢，可惜没什么机会，听闻您为亲人大祭，我们来祭拜一下，同时求您一点点小事。”
    你tm一点不懂大明朝的忌讳，大祭期间上门还敢求人办事。林威扫了其余人一眼，李天经也不懂吗？
    脸色冷淡一挥手，“祭拜不用了，林某已经大祭结束，金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哦，这是佛郎机吕宋总督麾下鲁本上尉，他刚刚来到京城，专为拜见侯爵阁下。佛郎机是欧罗巴强国，哈布斯堡家族做皇帝，侯爵阁下的船队两月前在黑水沟与佛郎机爆发冲突，同时攻占夷州港口，胜败已经结束，鲁本上尉想赎回被俘的士兵，同时与与侯爵阁下商议海贸之事。”
    金尼阁话音结束，鲁本就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林威看李天经和他旁边三个教会进士老头很惊讶，不由得抬手示意金尼阁翻译。
    “尊敬的侯爵阁下，您是大明朝最强大的勇士，是佛郎机寻找很久的东方伙伴。大海足够宽阔，佛郎机愿与朋友一起做生意，万两黄金赎回所有被俘士兵，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国王陛下可请求教皇为阁下加冕，您才是东方的国王。”
    林威眼皮一跳，差点一脚踹死这个混蛋，转瞬又哈哈大笑，“教会的虚架子皇帝，竟然想跑到东方为绝对的皇权天子加冕，这是老子听到最好笑的事。”
    他以为是文化差异的误会，没想到金尼阁很高兴，翻译都没有翻译，直接躬身道，
    “侯爵阁下果然知晓世界，大明朝交流太困难了，佛郎机愿倾尽全力支持您做皇帝，哈布斯堡家族有世界上最多的财富，有纵横大洋的无敌舰队，只要您做朋友，哈布斯堡家族与林家联姻，就是俗世之主。”
    嘎~
    林威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传教果然是掩饰，你们有不可告人的谋划，否则也不可能写出《教会远征中国史》，远征这个词足够证明文化使者外皮之下的真面目。
    “金先生，林某现在对什么条件不感兴趣，也对做皇帝不感兴趣，倒是对这位鲁本上尉如何到京城非常感兴趣，若林某所记不差，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大明国土。”
    “呵呵，这得感谢侯爵阁下让教会朋友入京做事。”
    金尼阁客气一句，转向李天经后面的三个人，“这是已故传教士利玛窦训练的大明第一批教众，他们有非常优秀的学识，融贯东西学识，无所不精，鲁本通过他们南方的朋友上岸，也是通过他们的保护入京，为感谢他们无私的帮助，教会内部称呼他们圣教三柱石。”
    林威双拳猛得一握，扭头看向三人的目光充满冷冽的杀意。
    无知、愚蠢、叛逆。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