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攻心
作者:树迦晨舁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最新章节     
    执明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本王与你没有什么好聊的,困兽犹斗,竟还能让本王栽如此一个跟斗,真是好算计。”
    “你就不想知道慕容黎留着我的命,有什么用意?”仲堃仪并未反驳,注视着执明,面带微笑。
    执明冷笑的看着仲堃仪:“你认为事到如今你还能挑拨得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阿离不过是想得到你手中的神兵,留着你作为交易的筹码,可本王想了想,反正你也不会说出来,还不如死了的好,至于神兵我们还有大把时光,以后慢慢找。”
    显然,这枚棋子变得有些聪明了。
    “也对,你连天权都能送,何况一把神兵。”
    大把时光?
    仲堃仪微微的笑了笑,似乎有一丝感情流露出,“慕容黎,他身子好些了吗?”
    剑光,破空而起。
    星铭剑已抵在仲堃仪心口,执明将仲堃仪从椅子上提了起来,怒气沉沉压下:“你还敢在本王面前提起阿离,若不是你挟持阿离,阿离何至于受雨感染风寒。”
    说着,他猝然出手,一剑刺入了仲堃仪的肋下。
    “这一剑,是你伤了阿离的代价。”
    血液,染满衣衫,冷汗,已浸满脊背。
    “风寒?呵呵。”仲堃仪嘴角浮现出一丝很有深意的笑容,“他可真会编故事,果然什么事都瞒着你。”
    仲堃仪嘴角浮现出的妖异笑容,看得执明有些毛骨悚然:“你知道什么?”
    仲堃仪忍着剧痛,无力挣扎,缓缓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执明轻轻的放开他,坐在牢里那根破旧的凳子上,语调冰冷刺骨:“说吧,既然你知道本王想知道什么,那不妨说说看,看看是不是能勾起本王一丝兴趣。”
    “不得不承认,你很在意慕容黎。”仲堃仪淡淡道,“你如此在意慕容黎,你对慕容黎之情并非挚友那么简单,你对他是那种意思吧?”
    执明表情窒住,猛地站了起来,抓起仲堃仪,瞬间拖到墙角,将他卡在牢房那面坚硬的墙上:“放肆,本王也是你可以揣度的?”
    仲堃仪无视肋下汩汩鲜血,悠悠道:“这又不是什么道德沦丧之事,心悦君兮,白首相携,执明国主何必大动肝火呢?”
    执明放开他,冷笑:“所以呢,你知道又怎样?”
    确实算不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对慕容黎之意,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但是仲堃仪提起这事,他莫名觉得烦躁,心头布满了阴影。
    仲堃仪笑了笑:“可你不知道的是,慕容黎的心意,他对你是友还是情。”
    执明冷冰冰的看着他,他若是知道慕容黎心意,还用两次出言试探吗,虽然全天下之人都知道他是慕容黎的软肋,但是这软肋之情究竟是挚友还是非挚友。
    他要的可不是友情之情。
    仲堃仪继续道:“慕容黎是君王,你也是君王,你们的事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可不是市井流民的小事。你想要君王放弃国家,放弃誓死要守护的底线与你厮守,这恐怕是在侮辱他吧。”
    瑶光,是慕容黎誓死要守护的底线。那是他的荣耀,尊严,若是没有了这份荣耀,他就只有遍体鳞伤的一身屈辱,跟蹂躏,羞辱他没有区别。
    仲堃仪的话让执明感到困惑,他想得很简单,就是简简单单的和慕容黎在一起,从未往更深层次的方面去想,当仲堃仪揭开压迫神经的这层隔阂时,他才发现原来简单的事竟是让人那么难以抉择。
    仲堃仪幽幽看着执明,像是抓着他心底深处那道鸿沟,每一个字都在上面翻起浪花:“或许你认为你可以放弃天权与他厮守,但你要想清楚一点,那就是慕容黎的心意,若是这流水对你无意,仅仅挚友之情,你岂非权势与人两空。”
    执明浮起一丝讥嘲的笑容:“他对本王是什么心意,你不配知道。”
    仲堃仪深深的看着执明,他能看到,执明脸上表情的每一丝变化,这变化在告诉他,执明的心在倾斜。
    他淡淡道:“不过我倒是给你想了一个法子,若慕容黎不是君王,岂非就能任你左右了。”
    执明目光中迸出凌厉的杀机,星铭剑抵着仲堃仪心口,一寸寸推进:“你这是在找死。”
    剧烈的疼痛使仲堃仪面目有些扭曲,但他仍然一副镇定:“言多必失,看来我有些失言了。”
    他吐了一口血水:“同车而乘,同榻而眠,那位遖宿国主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执明紧紧握着剑柄,这正是他不可被触碰的逆鳞。毓骁就像一粒黑色的种子,将他的心攀爬满阴郁的藤蔓。
    他的面容,一点一点冰封。
    “本王,姑且,让你,说完。”
    仲堃仪叹了口气:“看来执明国主已经动了杀心,我死不足惜,不过你果然还是知之甚少,慕容黎在遖宿曾救下毓骁的命,为了躲避追查,藏毓骁在慕容府中同吃同住。后毓骁上位,不顾全臣反对直接把慕容黎接到宫里时时刻刻形影不离,同车而乘,同榻而眠,同碗而饮,在遖宿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慕容黎仅仅表明想念故国,毓骁就为慕容黎出兵中垣,灭天璇,想必执明国主做不到吧。十万精兵,为一人荡平天下,送江山,才有了如今瑶光的复立,这一切功劳可都是毓骁。后来毓骁出兵瑶光,不过是艮墨池的挑拨,我想,毓骁此次千里奔袭,他们的误会早已解开,所以……为一人送天下的传说不是你执明国主,而是毓骁,若是我,我都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当然知道误会早已解开,因为嫌隙是他一手炮制的,道明真相之信是他送的,毓骁这次的中垣之行也是出自他手,他只不过把真假掺半的事情融合在一起而已。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之事,但是执明的心还是像有一把刀深深剜着般巨疼:“若这就是你要告诉本王的,本王早就知道了,用不着你再来乘间投隙。”
    仲堃仪看着痛苦,怨怒一点点占据执明的心,他知道,他已经拨动他的心弦,完全获得了胜利:“但是你不知道毓骁的这次到来,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允诺。”
    “什么允诺?”锋利的剑尖又往前送了送,执明冷笑的看着仲堃仪,他要在他说完话之后送他下地狱。
    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仲堃仪感受着剧痛,缓缓道:“那是他们两人的秘密,我如何会知晓。”
    执明冷冷的嘲讽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允诺?”
    仲堃仪感受着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缓而慢道:“若不是瑶光一步一步假意败退,我又怎会如此轻易中了慕容黎的计一败涂地。显然,慕容黎非常信任毓骁才会将瑶光命脉交到毓骁手上,若非亲近之人,你与慕容黎都做不到如此信任吧。而你飞隼杀了毓骁一百人,杀伤力虽不大,但侮辱性很强,若不是他与慕容黎有什么约定,顾念这个约定不能在瑶光领土上做什么,你认为毓骁能咽下这个挑衅?”
    仲堃仪此战之败,一是没算到慕容黎假死,二没算到瑶光所有沦陷败下的城池,并非被毓骁控制,而是以另一种方式保护。若非绝对信任,以慕容黎的阴诡算计,是不可能把命脉交到他人手上的。因此他的亲近之人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毓骁携尸体上门报复一开口就说及与慕容黎有过约定才不与他开战之事,如今想来,他们果真有什么秘密瞒着他。
    所以,这就是慕容黎不答复他心意的缘由吗?
    “你得到消息的速度可真快。”执明脸色阴沉得可怕。
    不是仲堃仪得到的消息有多快,而是这原本就在仲堃仪的算计之内。
    仲堃仪继续道:“执明国主若是还想知道更多,不妨去听听民间俗语。”
    “本王自然会去证实。”星铭剑猛然推进,透体而过,却在瞬间拔了出来,执明任由剑锋血迹斑斑,拖着星铭剑,袍袖一带,踏出牢房。
    “但是你有没有命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血色四溅,仲堃仪仰面倒下,他的嘴角,还留有一抹阴森至极的冷笑。
    风寒吗?
    那就趁他病,要他命。
    语言虽然无形,却可以将罪恶的种子种到人的心里。
    他,就等着它们盛开。
    ……
    晚些,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风吹过来,潮湿的气息击打在窗棂上,纷纷的雨丝中,无论多明亮的目光,都望不远。
    如慕容黎所料,毓骁确实再一次来看望他。
    寒气袭体,慕容黎卧房中多了一堆炭火,他端坐在火炉边上,脸色煞白,毓骁还没有进来,就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
    “阿离。”毓骁进来,到床边取了披风就给慕容黎裹上,“怎的还是这般严重,阿离,本王重新让医丞给你看看,是不是药方的问题。”
    慕容黎拉了拉披风,将自己裹紧,道:“自古风邪入体,多则半月,少则七天,王上不必太着急,这几日刚好是严重的时候,兴许明日就好多了。”
    “本王怎能不急。”毓骁面上浸满了苦涩,像是一杯捣碎的苦茶,“本王今日收到我遖宿国中传来的的急报,朝中一重臣暴毙市井,本王怕引起遖宿内部恐慌,所以,阿离,本王是来与你告别的,明日,本王便要返回遖宿。可是阿离的身体,本王又放心不下。”
    “王上,我并无大碍。”卧房的窗敞开,冰冷的雨滴打在石阶上。
    慕容黎看着窗外,缓缓道,“乱世之下,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都有要守护的臣民,这个位置是用血肉至亲的骨血换来的,王上应当明白,万事以国为重,因为,除了这个王位,我们一无所有。”
    “本王明白,此次中垣之行时日确实有些久了。”毓骁缓缓道,“本王怀疑,我遖宿国中必然混入了仲堃仪奸细,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
    他说的凑巧,是执明飞隼袭击了他的军营,如若不是他重诺将此事化小,今日,就是遖宿与天权对峙,两败俱伤的局面。
    而遖宿朝臣遇害,必然就引起国内恐慌,若是天枢奸细所为,就一定还会趁此制造混乱,将遖宿那汪清水搅浑,局时他与天权对峙抽不开身,遖宿国必乱,好一招借刀杀人,釜底抽薪之计。
    当那封重臣遇害的信传到他手中时,他就明白他与执明都被人算计了。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遖宿朝中那位遇害的重臣,是慕容黎借天枢的手杀的,所以,遖宿内部不会有较大的恐慌内乱。
    不过,这件事情毓骁永远不会知道,他就算去查,真凶也是天枢奸细。
    死了的那位,也是平时作风不佳之人,慕容黎只不过帮毓骁从那片稻谷中清除了一颗稗子。
    慕容黎这招借刀杀人,只是想要毓骁赶紧回遖宿而已,毕竟,十万精兵驻扎瑶光,总是一个隐患。
    所以慕容黎并未在意毓骁口中的巧合事件,只是微微道:“仲堃仪眼线遍布天下,确实防不胜防。好在,如今终于将他抓获,想必他们也翻不了什么巨浪。”
    “阿离,若是留着没用,还是将他杀了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若活着,我就不放心你。”毓骁凝视着慕容黎,沉黑的眸子中,是一片柔情似水。
    慕容黎点了点头,嘴角浮起一个微笑:“好。”
    毓骁的脸色很平静,这使他看起来很认真。
    “阿离,本王虽对你有意,但从未想过要违逆你的心去拥有你,我只要你平安,顺遂,幸福。”
    他的话,仿佛月宫中传来的风声,“若是有一天,你累了,幸福或是命运皆不掌握在你的手中,我会来带你走,带你回遖宿,如果你不能幸福,我宁愿你永远陪着我。”
    若他不是瑶光的王,幸福和命运就会脱离他的掌控,那时,毓骁便会直捣中垣。
    慕容黎忽然觉得有一丝丝寒冷。
    风冷。
    他笑了笑:“我们是朋友,乱世之中依偎取暖的朋友。”
    毓骁凝视着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朋友,必然重诺。”
    他所要守护的底线,他也会为他守护。
    箫音自寂静中响起,这是一首送别之曲。
    在这凄迷的小雨中,慕容黎的箫音里似乎有一丝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