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血祭
作者:树迦晨舁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最新章节     
    霹雳龙吟,在天空炸响。
    天穹,犹如徐徐裂开一道罅隙,石棺,从云雾裂隙中流星般直坠地面。
    这变故起得太过激烈,瑶光兵所有人血脉在这一刻凝结,他们心中的光明猛然瓦解,坍塌成灰烬,只剩下灵魂扯出的一丝茫然。
    十万精兵,颓然跪倒。
    长声悲泣:“王上……”
    ……
    执明嘶声痛吼不出半个字眼。
    这一幕,何其熟悉,是他曾经无数个惊厥而醒的梦魇,他曾不止一次生出这种奇怪的错觉,总有一天,慕容黎会从高处坠下,砸在他的面前,粉身碎骨。
    世间最惨烈的诀绝。
    而后,他抱着他的一滩骨血,撕心裂肺,脑中,心中,永远残留这一幕,轮回般挥之不去,空洞的碎裂回响日日萦绕耳边,生搅他的心。
    他想说出的遗言,早已被绞杀在喉头,留不下只言片语。
    执明流着血泪,望向虚空,静静的等待着,等着虚空中坠下一柄噬心之剑,刺入他的胸口,让他从梦魇中醒来,或者随他而逝。
    这一刻,连苍龙吟啸,都凝结成伤。
    ……
    倏然,几十道人影飞闪而过,正在崩坏的六合阵猛然一顿,似乎被莫名的力量拖住。
    滔天劲气引控着,将六支天柱的光之弦从灰烬中拖回,完全控御住,使天地阴阳六合阵在毁灭的瞬间被重新启动。
    孱弱的光芒,刹那间融化一切杀机,焕发成几缕明亮的光辉,变成皓月般皎洁的光弦,照亮了淹没在晨风中的一切悲苦。
    一丝一缕,凝结在北风指间,他眸子中,于此刻竟是明月一般的光辉:“阁主,关键时刻黎泽阁弟子还是很有用的,你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都烂熟于心,阁主以后不要总是单独行动,一人出入死地,把我们放在温室里面将养。我们既然认您为阁主,奉为玉衡的风神大人,自然要与阁主共进退,哪能日日躲在阁主的羽翼下,做长不大的雏鸟。”
    巽泽侧目,他向来傲物,不与俗子同行,倒不是看不上他们,只不过他有个不喜凡尘俗气沾身的洁癖,因而独来独往,懒得搭理他们。
    凡人,啰嗦,事多。
    当然,慕容黎是个例外。
    “阁主护佑玉衡那么多年,如今也该我们护佑阁主一回了。”
    二十名弟子手中的长剑,挽出一堆上古的符咒,这些符咒融入天柱中,化成一股神秘的力量,锁住即将毁灭的六合阵,让它继续运行起来。
    六合阵重启运转,苍龙悲啸骤然停止,天地的崩摧也在瞬间停息,漫天清音也随之袅袅散尽。
    铁索在空中发出一声悠然叹息,就此停止了下降之势。
    悬天石棺。
    于此刻,离地三十丈。
    晃动的棺身渐渐稳定。
    巽泽猝然合眼,心中的惊惧慢慢松弛下来。
    瑶光士兵,心中紧绷的弦也瞬间松弛下来。
    只要这个六合阵运行着,石棺坠落之势就能得到片刻暂停。
    北风道:“阁主,我们稳定阵法,一定为你撑到最后一刻,阁主安心去护黎阁主。”
    仲堃仪错愕的看着北风指间连接天柱的那缕光芒,几乎忘却身体的创痛,似乎怎么都想不明白,毁灭的六合阵怎会在这些人手上重启:“你们,竟然能修复毁灭的六合阵?”
    他的不可置信在北风看来极为可笑:“区区六合阵,同玉衡的绝杀大阵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仲堃仪还想说什么,银芒飙射,巽泽已封住了他身上十六处要穴。
    处处以银针刺穿。
    他不禁委顿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漫长的凌迟酷刑正在一寸寸折磨他的身体。
    巽泽的语调没有半点温度:“哪怕你的血液最后一滴流尽,你的心脏然仍然会跳动,你让我产生了一瞬间的惊惧,我要让你慢慢体会生命逐渐流失,从生到死的乐趣。”
    ……
    巽泽身形飞舞,宛如一抹红云,穿过血腥的废墟,停栖在惊惧在婴矦族人群中。
    他们是俘虏,已被瑶光士兵抓到深坑旁,等待裁决。
    巽泽没有愤怒,没有疯狂,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中垣一直流传一个传说,八剑有灵,蕴含无限神力,可劈天断地,此剑能噬血,要以血铸剑方能使剑生灵。”
    他环顾众人,冷冷道:“婴矦族叛主毁约,背信弃义,按照契约书言,当全族生祭。”
    婴矦族人惊恐的看着他,似乎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八剑自剑匣中腾空而起,宛如天地间落寞的伤,浮荡在巽泽周身。
    “正因为你们有罪,神兵开启的炼狱,是不是只能由你们终结?”
    “斩。”他下令。
    方夜挥手示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慕容黎不在的情况下他们已下意识唯巽泽之命是从。
    士兵手起刃落,鲜血再次染红废墟,熏腥十里空气。
    巽泽剑诀一划,调转剑锋,八剑狂舞,残忍的屠戮着那些坐以待毙的族人,猩红的血泉涌出,汇成血海。
    巽泽静静的看着八剑飞舞噬血。
    所有的血液,无论它们的主人是善良还是罪恶,是叛臣还是忠臣,贫穷还是富裕,都会流淌到深坑中,原本深浅不一的血色最终融汇一体,再也看不出分毫差别。
    他们在巽泽眼中,只有一个身份。
    祭剑之人。
    ……
    大量的鲜血挥溅而出,在巽泽剑诀的驱使下,化成光,化成雾,旋绕在八剑四周。
    血光凝厉,没入八剑剑锋,隐隐显出一只血之羽翼。
    突然,轰然一声爆响,八剑上凝结的血色立刻狂溅而开,化为一道剧烈的雷霆,才显现出的血之羽翼砰然破碎,消散在巽泽眼中。
    八剑不甘的发出一阵哀鸣,坠入地上,宛如天地万物发出的轻轻叹息。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就可铸剑成功,唤出剑灵。
    漫天血色中,巽泽缓缓低头,向散落的八剑走去,一柄一柄拾起。
    深坑中,鲜血宛如汪洋,已住满大半,浮起堆成小山的头颅,惨不忍睹。但无论多少颗人头,多少血液,都无法令八剑生灵,只因每个人心中的阴霾,实在太过沉重,心底的罪孽,实在太多。
    多到神兵都不忍宽恕,重到轮回都无法承受。
    但若八剑不生灵,就唤不出绝世的力量,没有绝世的力量,就不能开棺。
    巽泽抬头,那如诸神精心雕琢的面容被发丝遮出了阴影,飞身闪过,穿越天权大军,走向执明。
    他就是屠戮一切生灵的魔王,没有人敢挡在他面前。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阴沉,阴沉得让执明莫名害怕。
    执明忍不住后退。
    巽泽一把扯住执明,突然,用力的向石柱上按去。
    执明感到一阵疼痛与侮辱,大喝:“你做什么?滚开。”
    巽泽不理他,将他紧紧的按在石柱上。
    国主受辱。
    天权兵大吃一惊,急忙冲上来:“你……你这个妖人,放开王上。”
    “谁敢上前放肆?”
    巽泽扭头,他的眸子,在刹那间冰封,几乎洞穿他们的神髓,使他们踉跄跌倒。
    他们似乎想起就是这个人方才变成噬血狂魔,杀光所有俘虏,那深坑中的半池血水此刻还有余温,这个魔,会屠尽世间一切生灵。
    他们心头闪过的恐惧,压住了他们想要救主的最后一抹决心,禁锢了理智,他们瑟缩着,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巽泽仔细打量着执明,眼中有一丝郁怒与揶揄:“你也是想要阿黎活着,对吗?”
    “你想怎样?”
    山风吹拂,带来心碎的声音,执明放弃挣扎,眼眸抬起,望向悬棺,他如何不想慕容黎活着,就算让他下十八层地狱,他也要慕容黎活着。
    巽泽的目光,表情,都是那么沉静,静静道:“我要杀你。”
    执明一窒,巽泽要杀他之心由来已久,如此这般认真说出来,让他突然知道,今日之杀绝不是戏言。
    巽泽轻轻托起执明的下颚,呼吸几乎吹到执明脸上,冰霜般的眸子中泛起一丝涟漪。
    “阿黎就要死了,只有你的血才能救他,去救他,你愿意吗?”
    他的这丝涟漪根本不容执明置疑,只是提到慕容黎偶然泛起的温柔。
    他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执明惊骇的看着他:“你要拿本王祭剑?”
    乾元的话犹在耳边,执明的惊骇慢慢转为压抑般的自嘲,启动八剑会不得好死或同归于尽,他苦心孤诣就想让巽泽启动八剑应验诅咒,眼看着这个诅咒即将落在巽泽身上,愿望终于要实现。
    却成了最大的讽刺,若要八剑生灵,须王族血脉,无论这个诅咒是真是假,不得好死同归于尽的人,都是他自己。
    因为,他的血统特殊,正好是祭剑之人。
    一切的果,竟是他自己作的孽,想框别人,竟框住了自己。
    他突然很是想笑,笑布这个局的人,是不是天命附体,若非天命之人,怎会洞悉一切,让他们一步一步走来,最后亲手杀死自己。
    每个人,都会死在自己的算计之下。
    巽泽冰冷的目光,沿着执明的脸寸寸下滑,锁定在他犹在节律跳动的心房上,语调变得温柔:“你不愿意吗?”
    执明怔住:“本王……”
    救慕容黎这件事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
    若拿他祭剑去救慕容黎。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心在哪里,他都忘记了。
    若是他的死,能换得慕容黎重生,那么,某个午后凉风中,慕容黎是否会想起他,而泛起一阵痛楚。
    “却由不得你。”巽泽目光陡然凌厉,一把拉开执明衣襟,露出胸膛肌肤,“王者血脉能召唤出剑灵,本不是传言。你的血,在一次偶然中唤出过剑灵残识。”
    他的指尖滑到执明肌肤上:“用你的血,你的心,去救阿黎,好吗?”
    执明愕然,脸色已变得苍白,他不记得他的血什么时候与八剑接触过。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巽泽抚在执明胸膛上的手突然一沉,在执明肌肤上划出一道血口,离魂剑仿佛嗅到了猎物般悬在空中躁动狂啸。
    “你也看到了,那些蝼蚁,都没用,再多的血也没用。”
    鲜血浸出,梅花般绽开在巽泽冰凉的手指上:“阿黎就要死了,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若不能取神力劈开石棺,阿黎就会窒息在暗无天日的棺材中,化为一堆白骨,灵魂会被禁锢在黑暗里,永不得解脱。”
    他眉头紧皱,透出深深的忧伤。
    不为苍生,只为一人的忧伤,为了解脱慕容黎的苦难,甘愿褪去纤尘不染的高华,化身噬血狂魔,走入无尽的炼狱。
    这样的人,怎会在意八剑降下的诅咒,无论怎样的不祥,他都毫不畏惧。
    这种完美,是执明永远无法企及的境界。
    巽泽诚挚无比的看着执明:“若是你的死,仍不能救出阿黎,那你还不如死了呢。”
    执明如受重击,透出刻骨铭心的愧疚。
    若慕容黎化成一堆白骨,或者坠下碎成一滩骨血……
    执明不敢想象那样的场面,太过残酷,一想到就痛彻心扉。
    是的,还不如死了呢。
    本以为他被埋葬在废墟中,尸骨无存。好在上天眷顾,还给了他一线生机。
    说到底,慕容黎悬入石棺,也是因他所致。
    因他嫉妒,愤怒,自私,阴暗,与壬酉合作,中了壬酉曼陀罗花之幻术。
    欠慕容黎那么多,永远都无法偿还了,永远。
    若能换得他重见光明,他下地狱又有何妨。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一点对他的愧疚。
    用自己的死,做一次豪赌。
    “好,动手吧。”
    执明凄伤的目光望向空中,这一眼,隔了千年万年,再也看不到他破颜微笑。
    或许,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道了别。
    最后一眼,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是什么,他已记不清楚,只觉得他的红衫都仿佛褪尽了色泽。
    “住手。”
    “不能。”
    “你敢动王上一下试试,天权勇士必将踏破玉衡,血债血偿。”
    天权士兵虽然惧怕巽泽杀人如草芥的手段,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君被杀,他们爱戴执明,景仰执明,怎能容许执明这般死去。
    他们的怒火沸腾起来。
    撕裂般的声响贯穿大地,所有的兵刃被举起,直指巽泽。
    巽泽看着他们,仿佛看着死人。
    “想动玉衡,也不问问我瑶光精兵同不同意。”
    方夜长剑直指天权众将,身后也是数万大军,原本英武的脸上透出残忍与仇恨。
    他要的只是慕容黎活着,若有人妄图阻止巽泽救慕容黎,他也不惜将这片大地化为血骸。
    执明是死是活,他才不在意,若能远离慕容黎,不要给慕容黎带去那些苦难,他一万个成全。
    两军卷起漫天阵云,陷入了僵局。
    天权军不知如何是好,瑶光才救他们脱困,就要两军对峙,岂不是忘恩负义。
    他们只能等,等执明一个手势。
    “都放下兵刃,退下。”执明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没有阿离,本王又如何独活,一切都是本王自愿,退下。”
    “王上……”
    天权兵手中兵刃缓缓落下,痛苦的迎接这迟来的毁灭。
    “吃下它,你会感觉如梦一场。”巽泽“啪”一下就将一粒血丸灌进执明腹中,捏出剑诀,八剑一齐飞舞,剑光冲天,向执明怒刺而去。
    苍蓝的天穹破碎,鲜血迸溅。
    寂静,连血崩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鲜血并没有落地,妖异的化成一道赤流,向八剑上卷去。
    “王上……”
    一阵闷响,士兵已跪倒在地,叩首悲泣。
    执明悲怆一笑,徐徐将手放在胸口上,然后,用满是血污的手指,将玄武旗帜展开,小心的捧在手中,印上天权王族血液。
    向天举起。
    “天权众将士听令。”执明看着与他一起奋战的勇士们,身躯挺直。
    “王上……”众人已泣不成声。
    “本王,在此刻下血契,天权,永不得与瑶光开战。若违背誓言,本王九泉之下……将日日不得安息。”
    执明举着战旗的双手一阵颤抖,沾满鲜血的指节也因用力而苍白。
    尖锐的剑锋在他的身体中肆虐,他深深的感到,这一剑承载的悲伤。
    含着刻骨的创痛。
    他的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于今,他宁愿用他的生命,换他一次重生。
    遗憾,悔恨都变成天地浩叹,叹息岁月无情,终究化为血雨腥风。
    鲜血炸散,八剑狂舞而出,执明跌落在地,如一片陨落的枯萎的叶。
    他苍白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凄伤的弧,仿佛触摸到了冰冷石棺中的他。
    静静凝望着:“阿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受万世景仰做个泽被苍生,勤政爱民,的明君英主。”
    “天权,不得迁怒任何人……”
    他目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似乎要陷入沉眠之中,却紧紧的凝望着幸福再也不会来临的方向,仿佛世界化为虚无,灰飞烟灭,也闭不上。
    然后倒地,含着一丝感伤倒在尘埃中。
    “王上……”
    天地与之同泣。
    ……
    吟畔,燕支,谨睨,纯钩,墨阳,千胜,云藏,离魂。
    八剑吸蚀王者之血,陡然从剑心中升起八道血色的剑光。
    八剑凌空,倏然变化。
    半池鲜血犹如得到宿主指引,飞舞成一条血色妖蛟,巽泽真气鼓动,牵引血色蛟龙向八道剑光飞舞旋去。
    妖蛟凌空,缠绕着八剑肆意狂舞,浓重的血气宛如阴云般布散在半空中,神兵在生命之血的喂养下,凛天狂啸。
    不可御的劲气从空中轰然炸开,八剑剑锋生生挫成碎片,从血光中飞坠。
    血,洒下,染红天幕。
    狂悍无比的剑气轰然撞在九天之上。
    那道剑气,含有凛凛神威,肃杀,惨烈,凌厉,威严,有着斩尽万物的酷烈。
    天地,仿佛都剧烈摇晃起来。一时间,昏天地暗,如坠混沌世界。
    龙吟之声响彻天际,一道流转的剑华从纷飞的血雨碎剑片中,破空而出。
    这道剑华,无形无质,无影无迹,只有一道血痕流转在剑锋中宣誓它的存在。
    剑灵。
    苍茫出世,万物皆空。
    巽泽神色中透出一丝惨烈的决绝,凝起全身真气,直掠而上,从漫天血晕中,握住这柄八剑合一的苍茫剑灵。
    落在铁索上,寂立风中,山岚轻卷。
    剑灵乍然出世,就被人捏在手中,极其不甘的发出一声怒啸,瞬间化为十丈长风,携天风卷日之力向巽泽反噬砍来。
    剑光凌空一闪,消失。
    巽泽只感觉一道冷冽的寒光透体而过,融入到狂风之中,形成极大的一蓬鲜浓的血雾。
    他的身子顿了顿,如被天击,似乎这一道光,重创了他所有经脉。
    但他随即稳了稳身形,不管唇间沁出的猩红。
    “你敢伤朕?”
    他的容颜,化成妖魅。
    身后龙吟嘹亮,一股蓝色的狂风怒卷而出,轰然就将剑灵的剑气炸散。
    十指凌风,向剑灵狠狠抓去。
    剑灵狰狞嘶啸,似要破蓝芒而出,将他撕成碎片。
    蓝莹莹的针芒环绕在巽泽周身,直视剑灵的,是那饱含盛怒的眸子。
    “你敢反噬主人?竟敢不听朕的话?”
    他的目光渐形锐利,深深刺入剑灵的剑体,几乎瞬间又将剑灵封印了三十六次。
    那是苍生之主,皇者之怒,要摧城拔池,血屠千里。
    剑灵的狂啸,生生咽住。
    它一动都不敢动,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痛悔的厉啸声。
    啸声凄厉天穹。
    巽泽目光穿过十丈长风,锁在石棺上。
    石棺在铁索的震荡下缓缓浮动,宛如飘过回忆中的一凝眸,每一个转折,都挑动着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是巽泽宁愿舍弃一切,也要再执那只手,在看那双眼,在抚摸那清如明月的容颜的凝眸。
    巽泽轻轻扬起剑灵,虚空斩落。
    世间一切忽然全都静止。
    诸天十地,只有一道光,剑光。
    万物仿佛在这一瞬间凝结。
    这道光,天上天下,独一无二。
    这抹剑光,宛如一千年的寂寞,化成一道悠远的影子,穿过天空梦幻,撕裂苍穹,直透石棺。
    轰然一声裂响,棺盖裂身为二,向三十丈的地面砸了下去。
    剑气盘旋飞舞,凌空啼吟,如泣如诉,散成一道孤独的光芒,倏然没入巽泽体内,陨灭空中。
    血溅出的时候,巽泽的面容忽然变得寥落。
    仿佛岁月年华,流淌成一抹回忆,在心灵深处游走,萦萦不忘,却不能执手。
    滴答,滴答。
    鲜血从他袖底坠落。
    也滴到十丈深坑中,巽泽低头,俯视下去,地面的一切是那么渺小,满天残红笼罩着十里山丘,残肢断骸交织的地面也是那么惨淡。
    他抬头,再不看一眼。
    战争是一柄双刃剑,累累白骨,血流成河,只不过是为历史战车的前行铺路,他的心中没有天下苍生,没有地方容纳别人,不在乎让成千上万的人化为骸骨,他的心中只够容纳三个字,慕容黎。
    慕容黎就在前方,等着他去相拥。
    他缓缓举步,踏着铁索,向慕容黎走去。
    一步,踏过残碎的山风,踏过滚滚的红尘。
    一步,踏过所有人喜悦的狂欢。
    一步,踏着火,也踏着他自己的血。
    但他只是努力站直身子,让每一步都无比沉稳。
    让每一步,都那么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