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命定天授
作者:树迦晨舁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最新章节     
    日色西沉。
    “阿黎怎么还不回来呢?”巽泽头上顶着风尘子的太古天书,心思缥缈,如读天书。
    他脑中,口中,心中念叨的全是慕容黎,一个时辰就自言自语五六次,念到暮色西沉还不罢休。
    风尘子被他折磨得耳中起了老茧般难受,一手堵住自己耳朵,一手戳着赤天虞肚皮,漫不经心道:“安全着呢。”
    赤天虞实在太喜欢风尘子的按摩手法,四脚朝天,大腹便便小脸通红享受着指腹揉捏,时不时瞄一眼巽泽,丁零零炫耀两声。
    巽泽看看风尘子,看看赤天虞。
    咦!为什么一只虫子的待遇都比他好?
    忘恩负义的小小虫,若不是他留下仙鹤簪找风尘子施展法术,隔空移物将它从肮脏之地带出,指不定还躺在蚂蚁窝里迷糊呢。
    分尸于蝼蚁……
    见色忘义,见利忘主。
    巽泽鄙视赤天虞:“阿虞,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找只爱虫解决你的孤寡一生?”
    赤天虞唰一下红得涨起,含羞带媚立刻煽动翅膀捂住了通红的腮边。
    哇哦。主人你好懂哦,仿佛看透了一切。
    它在蜂蝶中穿梭……左亲右蹭。
    它在温虫中释放……帝虫本性。
    它在香花密语里享受虫生巅峰……
    它是虫界天主,统领三千甲兵,拥美娇虫无数。
    哪知天空一声巨响,狂风飙来,天光乍亮,亮瞎了它的虫眼。
    再睁眼,已迷糊的到了主人身边。
    帝虫梦瞬间破灭。
    不过主人,还有主人又换了的主人,都好香。
    它羞涩无比,对着巽泽连抛媚眼。
    嘤嘤嘤!
    哎呀,主人,你好讨厌啦。
    风尘子顿感不适,瞬间抽搐:“不愧是你教出来的,一个德性。”
    巽泽不怀好意审视风尘子。
    那话妥妥含沙射影内涵风尘子,风尘子岂会不知,扯下巽泽头顶的天书,气鼓鼓道,“一天到晚阿黎阿黎念个没完没了,这么放心不下,咋不跟着去?”
    巽泽顿时沉下脸。
    风尘子不怀好意:“你不过是修为没了,又不是脑子没了,还怕那些江湖同道吃了你不成?”
    巽泽阴沉着脸。
    风尘子:“关于你的事,即便江湖上大肆宣传开来,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堂堂天下第一已非天下第一,他们不敢试探你的。”
    巽泽黑着脸:“知道我修为没了的那个人最擅蛊惑人心,我若出现,必会被人试探,出现一群打着景仰天下第一剑术名号的人上来挑衅,让我与他们比划几招。”
    风尘子:“挑战天下第一,打败你就可一战成名?”
    巽泽摇头:“非也,我若应战,暴露无余,坐实确实修为全无,黎泽阁危矣。我要是不应战,他们又会煽动人群说我目中无人,不给同道面子,同样危及黎泽阁声誉。”
    “黎泽阁危不危我不知道,但你把人都派去保护小阿黎,你就是危险的。今日针对你冒出来的杀气不止三回,好在有我在,都挡结界外了。”
    风尘子得意,又不解道,“人心真是九转十八弯,不过你向来花花肠子一大堆,怎会应付不了公开挑衅这种事?”
    “麻烦。”巽泽阴沉着脸,“能动手解决的事直接动手岂不干脆。”
    风尘子:“你不能动手,又不想麻烦,难道以后就这么龟缩着?”
    龟缩?
    龟缩二字于他何配。
    巽泽冷笑:“我龟缩得起,灵山可等得起?”
    风尘子一震,迅速将天书合上,试图放进他的乾坤袋里,这让巽泽有些不快,冷冷道:“不必藏了,戏已演够,你若再不实话实说,别怪我往后翻脸不认人。”
    天书在风尘子手中僵住:“你不练天书鬼术道法,书就用不着,我收好……”
    巽泽眼神逐渐锐利:“根本不是什么修习天书,我的修为,早在你们注入仙气为我养仙骨之时,就算准会有尽废的一日。你敢拿六道轮回天道无主发誓,你们这么做,不是利用我去算计什么?”
    “你都知道了?我就说我骗不了你,偏偏让我下山来。”风尘子犹豫了片刻,在巽泽尖锐的眼神注视下,最终还是将太古天书拿出,在案上展开。
    光芒,形成琉璃,萦绕天书。
    刷刷刷天书自动翻页,原本无字的页面在光影的渗透下,渐渐显现行文图案。
    这些图案神奇的融合在一起,仿佛有某种神秘力量的催动,组成一副神奇诡异的长卷,就在巽泽的眼前展开。
    有什么悬殊的力量渗入灵山,灵山连抵抗都谈不上,随着烽烟与战火的燃起,迅速成为地狱。
    所有地狱中凄惨的一切,都在灵山上演。
    巽泽沉默着,这画面在他心中留下毁灭的烙印,化为一具无形的牢笼,将他紧紧锁住。
    书页翻到最后,图案消失,又缓缓合上,巽泽愕然,迎上风尘子惨淡的目光。
    “如你所见,灵山的一切,会在未来某一天被彻底抹去。”风尘子唉声叹气,“这确实不是修习的天书,是灵山凶吉录,显示出的末日警告。”
    凶吉,预测吉凶。
    巽泽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们都是修仙之人,查到原因解决一下不就好了。”
    风尘子高深莫测道:“因为是未来发生的,原因未知,书上说了,只有你才能查明原因,解决此事,所以才找你呀。”
    “与我何干?”巽泽不耐烦道,被人算计滋味很不好受,灵山的命运,仙人尚不能解,他区区凡人又岂能扭转,更不是他们给他注仙气,又抽走修为的理由。
    谁都不喜如猎物般被人玩弄。
    风尘子跳了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好歹你也师出灵山,灵山有难,你还想视若无睹不成?灵山若出什么事,你的瑶光大陆又岂能独善其身?”
    “未来而已,它发生的时候,指不定我百年归天了。”巽泽摊手,“再说我废人一个,修为全无,爱莫能助。”
    风尘子道:“十年练骨,十年练气,十年练灵,十年练冥。这是普通人修习要走的过程,可你不一样。你在地火源头被火山炽骨之后长出了太炎仙骨,仙气滋养成型后,已然不用再花十年练气。只需仙祖为你开灵智,渡冥根,就可勾动星辰之力,破开虚冥,斩人于千里之外。”
    巽泽面色依旧冰冷:“灵山不乏资质通天之人,通天一剑,斩人于千里之外,先祖和长老们都可以,培养我救灵山于水火,未免可笑。”
    “吉录上说,唯盛阳可化解危机,不找你找谁?”风尘子震惊的看着巽泽:“你难道不知道你是百年一遇的盛阳生辰之人?”
    巽泽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
    他尚且不知自己真正的生辰贴在何处,灵山的预谋可谓煞费苦心。
    风尘子不可思议看着他:“你不会连你的生辰贴在灵山都不知道吧?”
    巽泽疑窦丛生:“我怎么知道?”
    少小离家从未回,天知道哪里来的生辰贴。
    “不过也难怪,你一定也不知道你父君师出灵山,是位半仙。”风尘子微微叹息一声。
    巽泽:“……我还真不知道这等渊源。”
    风尘子:“凡在灵山孕育的孩子,诞生之初,生辰贴都由乾坤镜赋予灵气收录天元鼎中,生死命格与天地元气相连。”
    “你父君那时是钧天王族,在你出生后不久,说是有什么家族重任,就带着你下山了。灵山渡所有有缘人,不问过去未来,自然也不刨根究底,更不知道你父君走的时候已将你的生辰录从天元鼎中抹去。”
    巽泽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有些黯淡:“为了隐藏我的盛阳生辰?”
    “大约是他当时便已看过凶吉录,想让你庸碌一生吧。”风尘子点头,“你是否很小时候就浪迹天涯,甚至每每化名,再后来,根本不记得自己真名叫什么?也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你的原因。”
    巽泽眉峰轻锁,江湖险恶,行走间万不可暴露真名,是他一心要修仙,遭受家族反对后负气离家父君叮嘱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想来,化名闯荡,离家数年,家族未再有联络,阻止他修仙皆是父君刻意隐藏他天命的手段。
    自古天命高难问,终是天授,阴差阳错,几经辗转还是未逃脱与灵山的命运纠葛。
    他曾大言不惭狂妄自己乃禁天之命,如今真是天命所归,心中百感交集。
    沉默片刻,巽泽索性顺天应命,拿起一壶酒,淡淡喝着,淡淡道:“我姓氏名字都丢了,隐藏得如此高深,你们又是如何得知那张盛阳生辰贴之人正是我?”
    风尘子鄙视:“不请自来入灵山,高深个屁。”
    误入灵山,见鬼的缘分,巽泽一阵恼火,酒壶扬起,就要往风尘子脑袋砸下去。
    风尘子护住他英俊的面容,急忙道:“因天元鼎生辰录被抹,那些年你在灵山修行,我们其实是不知道的。是因为两年前你搞了八剑,命悬一线,乾坤镜灵力波动,显示将有大凶之兆,你的生辰录也因此重现天元鼎,我们就都知道了。师父才匆忙下山带走你。”
    巽泽无语,自挖大坑坑自己?
    切,鬼才相信,谁知道这凶吉录是不是风尘子搞的鬼。
    风尘子晃着脑袋,恍然大悟:“至于仙祖他老人家知不知道那就另当别论了,没点原因他干嘛那么宠你,把灵山搅得鸡飞狗跳那些年他都不舍得责罚你一下。”
    巽泽得意:“仙祖是我兄长嘛,结拜授长生。”
    风尘子想到这层关系,脸黑了半截:“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所以不惜逆天改命薄将我救活,处心积虑玩弄我修为,是因为我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救世主,能拯救苍生,死了可惜?”巽泽想到仙祖,心中感慨,又觉得这想法非常之二,忍不住笑得满地打滚。
    “老天,我连我都救不了,却要拯救苍生。”
    “老疯子,能不能编个好一点的理由,这话说得你信吗?”
    风尘子见巽泽毫无正行,气鼓鼓道:“你认为我无聊瞎编?”
    “十言八假,难道不是?”
    “你若不信,到了灵山把手按在天元鼎的星辰上,你的生辰贴和命薄自会显示。”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提前使用法术设定的猫腻?”
    “这是天命,天命不能改。你这个态度是不想取生辰贴?”风尘子持怀疑态度看着巽泽,戳他的软肋,“小兔崽子,莫非你与小阿黎相守只是嘴上耍滑头,不签生辰贴的?”
    巽泽止住笑声,立刻变脸:“扯到阿黎就不道德了啊。”
    风尘子嘲讽:“不以签生辰贴为目的的相守都是耍流氓。”
    “咳……扯远了啊……”
    “嗯哼!”
    巽泽转了转眼珠:“既然你抽我修为是为了让我脱胎换骨,斩邪物于千里之外,你现在帮我恢复一层功力我就信你。”
    “……”风尘子噎住,“我灵力不够,非仙祖不可。”
    巽泽叹息:“其实那次,以你鬼医的医术,不必抽尽我修为一样可以救我,你认为釜底抽薪就能让我回灵山。”
    被巽泽说中诡计,风尘子尴尬不失礼貌微笑:“未来之事不可测,却不可不妨,同我回去,你保灵山无虞,又可重获新生,一剑破万里,两全其美之事,你何乐不为?”
    巽泽一口灌尽酒液,冷冷道:“不论你所言真假,我这样的人,想去哪里,都是我自己的自由。非天命所控。”
    “天命不可控,却受慕容黎所控。”风尘子看着巽泽。
    一声冷笑。
    “既然你非他不可,又为何弃生辰贴如敝屐?”
    “是在你心中,他不是唯一?还是你认为在他心中,你可以不是唯一?”
    一张生辰贴,一生一世只可一双人。
    巽泽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中有迟疑。
    是不愿囿于高阁,还是怕冷月照离别,世事无常的一捧清灰?
    春风小店烛火高照,无限繁华。
    *
    林霸天双手捂在胸前,半跪在地上,血流不止,心脏微微搏动着,每一下都宛如破碎的声音,也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九幽照魂,很诡异,很可怕的阵法。
    九个人,九个青夜。
    他们的联手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以林霸天和他十二个手下之能,这场血战打下来,一败涂地。
    咫尺圈内的垂死挣扎,换来十二具漆黑的尸体。
    青夜不对任何外人讲话,无论林霸天如何怒睁双目诅咒谩骂,他们都冷漠视之。
    林霸天恨不得扑上去把所有青夜撕成碎片,然而,他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急速的消失,一种死亡的恐惧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的愤怒一点点冻结。
    灯笼里的青夜吃吃的笑着,他们的笑宛如招魂。
    林霸天突然明白,他一阵一阵发冷,一阵一阵蚀骨裂心,一阵一阵从恐惧到绝望,是青夜得到了某个命令。
    某个不让他死,却让他生不如死的的命令。
    他知道濮阳卿正在某处看着。
    因与黎泽阁主有些薄弱交情,替人以泄心愤?
    可真是虚伪至极。
    林霸天喉间一阵发冷,嘶声怒道:“濮阳卿,你不仁我不义,你想要的东西,见鬼去吧。”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翻双双珏在手,拳掌相击,重重一握,就要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