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惩污吏
作者:树迦晨舁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最新章节     
    满天乱箭,在一道流光中,折戟成渣。
    杀夏山那样狗仗人势之徒,巽泽连动手都感觉没有乐趣,但他总要护住慕容黎,护住那群前一刻还对他们锄刀相向的百姓。
    百姓们都被吓得缩往后去,面如土色,还好,那些不长眼睛的箭被一道气障一弹,落地成渣了。
    麒麟猛然跃到慕容黎面前,踩断一支流箭,对着外面狂嘶一声,洪钟般嘹亮,气势贯天动地,震得整个小院一阵颤动。
    温驯并不代表它不会发飙,守护神兽的职责,护好主人安危,它才能得到无数的香火供奉。
    巽泽站在慕容黎身边,柔声道:“阿黎别怕它,它已经被我驯化,答应做阿黎的守护神兽,它刚才在保护你,向他们示威。”
    驯化等于诱骗,萌宠就是萌蠢,能过巽泽魅眼神功的灵物怕是还没生出来。
    慕容黎心照不宣笑了笑:“外面那位,你竟然手下留情了?”
    这要搁眼前,头都扭断了。
    巽泽诡秘道:“有官在身,自然要用刑法解决,快意斩敌那是对付江湖人的手段。”
    慕容黎饶有其意:“怎么解决?”
    巽泽贼兮兮笑着:“耍一次威风?看场好戏?”
    慕容黎自然心领神会。
    巽泽曾和他玩笑过一句话,等中垣太平之后,要带着武林盟主兼陛下的他游历天下,过郡就耍耍威风,过门派就挫挫他们的锐气。
    武林盟主没做成,做成黎泽阁阁主,虽不能称陛下,也是权位顶峰的瑶光国主。
    臣子射杀国主,乃大逆不道弑君天下第一罪,该诛九族。
    巽泽孩童心性,大抵想看耍威风吓尿对方的场面,慕容黎心知肚明,点了点头:“然还需要契机,此人又蠢又嚣张,这般亮明身份大抵他也未必相信。”
    慕容黎看了看身后那群百姓,“也许还会觉得我们冒充国主。”
    因为那群百姓方才一个劲说他们是骗子,骗人说麒麟血没用。
    巽泽笑眯眯道:“国主冒充国主,也够他喝一壶了。”
    慕容黎微微道:“不妥,如此心性之人,逼得急了会借着替天行道之名杀死假冒国主,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巽泽柔声道:“他又杀不死我们,只会让自己更加作死。”
    慕容黎摇头:“血溅小院,会吓坏这群百姓。”
    这是巽泽特意挑的风景小院,让他能在醒来时第一眼就记住的美,他不想血污溅染,如云蔚泽的水一般,永远该是水天一色的净蓝。
    “他不认得阿黎,州牧却上过折子见过阿黎的。”巽泽沉吟道,“且让他嚣张一会,现在有多嚣张,待会就有多仓惶。”
    慕容黎看不到北风和其他黎泽阁弟子,已了然于心:“那么州牧一定也来了。”
    巽泽:“他救爱子心切,听说麒麟血一事,不可能不来。”
    慕容黎:“不仅如此吧。”
    巽泽又笑了:“王上回朝,怎能缺了护卫队,且借州牧造势,我们风风光光归家。”
    慕容黎在阳光中灿烂一笑,握住了巽泽的手。
    夏山见里面许久没有动静,想来那群百姓和小屋的主人不是射死了,就是吓到尿流了,才逼得麒麟震天一吼。
    哈哈,看来麒麟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得意且狂暴的一挥手,带着人冲了进来。
    一进来就被慕容黎灿烂的笑亮过眼眸,他怔了怔,随即,一股冲天怒气愤然勃发。
    这群人不但一个都没死,还露出那样高高在上的笑,笑他的手下都是蠢货,一个都杀不死。
    他抬手一指慕容黎:“刁民,把麒麟交出来,本官饶你们不死。”
    麒麟站在慕容黎身旁,自然是要喊慕容黎交出去,且慕容黎站在中间,很像这群人的主心骨。
    “噗嗤!”巽泽实在没忍住,差点笑个人仰马翻,然后凑到慕容黎耳边轻声细语道,“阿黎,你是不是第一次被人称刁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人要不是自己选的,作恶起来的嘴脸比夏山还可恶。慕容黎一把将巽泽可恶的嘴脸推开。
    两人完全无视夏山,眼见夏山骂骂咧咧,命那群下属摩拳擦掌挥动武器便待打过来硬抢,里正深吸一口气,站出去一步,怒视夏山:“麒麟乃灵兽,生于天地间,不是大人的私有,大人凭什么以命相逼,让我们交出去?”
    “你个老不死的,麒麟也不是你的,你护的什么犊子?”夏山手里有一圈鞭子,方便他随时挥鞭子抽人。
    “本官看上的东西,岂容尔等贱民置喙。”说完他的鞭子从手中腾出,往里正身上抽去。
    这一鞭颇具凌厉,若是抽在里正那把老骨头上,起码得躺上半年。
    但鞭子不知怎么的,就到了那个红衣公子手中,紧接着,十倍凌厉的一鞭冷然怒抽,火辣辣的疼痛瞬间炽骨,力道之强,几乎把夏山抽得跪了下去。
    “住手。”这一声断喝一响起,夏山飙着眼泪猛然朝来人奔了去,立马委屈的告状,“兄长,这些刁民太过可恶,他们竟然殴打朝廷命官,抢那能为小予续命的麒麟血。”
    州牧见夏山背部血肉模糊,本欲责骂,一时又软下心来,都没看挥鞭之人是谁,轻责道:“你不该来此,更不能动手在先。”
    夏山狠狠的瞪着慕容黎等人,狡辩着:“这些村民争抢麒麟,还不是为了兄长放出的那百金,又有几个不存私心。这些年你为小予治病掏空了家底,我只不过是想为你尽一份绵薄之力,省去悬赏的那百金。我只是拿出鞭子吓唬吓唬他们,是他们横行无道,先动的手,不把我和兄长放在眼里。”
    他仁义无双的蛊惑着州牧,州牧还沉浸在不知前因后果中,慕容黎鞭子再是一提,冷冷开口:“陆权,看来州牧这个位置把你养得太过舒服,竟忘了本朝法度。”
    里正已经为慕容黎捏了把汗,他不仅打了夏山这个当官的,还直呼州牧的名字,年轻人做事不知深浅,是会送命的啊。
    他才想要拉一把慕容黎,就见州牧陆权喊了一声王上,脸色一下子惨成死灰色,人也瞬间咚的跪倒在地,好像丢了半条命:“国主,东君?臣不知国主和东君在此,臣迎驾来迟,罪该万死……”
    “如此任人唯亲,你确实该死。”慕容黎把那鞭子一掷,丢到了夏山的脚下。
    仿佛,丢出去的是斧头铡,铡的就是夏山的人头。
    君临天下的帝王威严凌空压下。
    夏山也仅仅是愣了一瞬,跪下磕头的时候全身抖成筛糠,完全不知道还想求证什么:“兄长,不是说国主御驾亲征重伤成殇,诸事由东君代劳,怎会?又怎会在青州?兄长可有看错?”
    恨铁不成钢啊,他竟然还觉得是冒牌国主,陆权惶惶不安,只敢从嗓子里卡着字眼:“闭嘴,我有眼睛。”
    国主战场上发生的意外他们当然知道,但有国主东君那骇人的手段,整个瑶光绝没人敢提那个薨字,此刻国主安然无恙站在他面前,岂不比薨更可怕。
    里正和百姓们见州牧和官兵全跪了,空气窒息般令人胆寒,哪还敢喘气质疑,成片的跪倒下去,再也不敢窥视天颜。
    人人都在冒冷汗的时候,只有巽泽在笑,他摸着麒麟额上的独角,笑眯眯道:“我没有骗你吧,做他的守护神兽,就能享受无上的尊荣,万民虔诚的跪拜,是不是很风光?很嚣张?很神气?”
    慕容黎不说话的时候绝对没有人敢说话。
    嗷呜,嗷呜。
    麒麟看着那些匍匐在地颤抖的人,昂首挺蹄,嗷了惊天一嗓子,不是一般的神气,直把跪着的人又吓个心胆俱裂。
    但一会儿它就鄙视的看着巽泽。
    嗷呜,嗷呜,你怎么还站着不跪?
    快,你也要跪……
    它抬起前蹄,打算把巽泽按下去跪着,这样看起来都跪平了,才更显神威。
    巽泽立刻把脸拉得很长:“笨蛋,你看有哪个神仙向凡人下跪的?神仙若还要向凡人下跪,那你还祈盼修成神干嘛?我是能送你回山的神仙,怎能下跪?”
    麒麟不可思议的看着巽泽,回想了一下太华山的仙者,好像是那么回事,它是神兽,也不该向凡人下跪,应该是凡人跪它,跪神仙……
    嗷呜,嗷呜!
    它撤回了蹄子,觉得巽泽太有道理了。
    但他太嚣张了,竟然骂它笨蛋。
    它甩着脑袋嗷呜几声骂了回去。
    使周围的气氛更加压抑。
    慕容黎的凌压,仿佛一柄锋利的剑在人的喉间慢慢滑动,审判着跪伏于君王面前的罪人。
    等待,就像一场漫长的凌迟。
    直到州牧和夏山几乎忍受不了这种酷刑,汗落如雨,慕容黎才冷冰冰再次开口:“陆权,你贵为州牧,主掌一方军政,这平日对属下郡县各级官吏之督责考核似乎不够严实,此等枉法害民之徒,竟也能加官在身,你不杀,莫不是要让本王亲自挥剑?”
    慕容黎鞭子扔在夏山脚下,鞭指的正是夏山的命。
    夏山灵魂飞起,如一滩烂泥瘫倒:“国主饶命,微臣……”
    慕容黎:“妄拿平民,夺财害命,也配在本王面前称微臣。”
    这么淡淡的一句话,褫夺了官身,几乎刺穿夏山脑颅,但他仍极力狡辩:“草民不知犯了什么罪,国主要草民的命,草民无话可说,但草民不服,就算是国主杀人,也要讲究王法证据。难道定人生死,仅凭国主区区一句话?”
    难道不是吗?
    慕容黎示意里正和百姓起来,让他们来指证夏山的罪行。
    眼见有国主撑腰,百姓们立马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开始指责起来:“他抢张二狗虎皮,张二狗不给,就把人活活打死。”
    “李四家的那片地,他只给一文钱就想租来私有,李四不同意,他命家奴把人打残丢了一文钱就把那片地占了,随意作践农作物,现在李四还躺在家里下不了床,都可以请来作证。”
    “还有主街的商铺,他以地段好为由恶意涨租金十倍,导致很多铺主开不下去,他还不许别人关铺揽别的活,关店铺还要赔他好几倍的违约金,哪有这样的霸王条款,真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还有……”
    他们越说越愤恨,要不是碍于国主威严,都想跑过去一人给夏山一锤子。
    这些都不是国家军政大事,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民间鸡毛事,但就是这些大人物不屑理之的,才是平民真正想要的公平。
    这些小事上报到县里,县主觉得无关紧要,又是州牧亲眷,处事起来一拖再拖,最后往往不了了之,也就积压出了民怨。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们拿着朝廷俸禄,败慕容王室的江山,其恶行已是罄竹难书,罪不可恕。
    慕容黎一挥手,打断百姓的怨气,逼视夏山:“如此,你可死得明白?”
    夏山仍旧不依不饶:“是他们联合起来栽赃污蔑,我没有做过,他们前一刻还想着百金,对,一定有人花钱冤枉我……”
    慕容黎冷笑。
    陆权冷汗流淌,可那是自己夫弟,带回家一具尸体的话如何向自己那枕君交待,他颤抖着,求慕容黎:“国主,这些都是一面之词,许是有什么误会,求国主宽恕几日,容臣查明……”
    “几日?”慕容黎踏上一步。
    陆权脊背生寒,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慕容黎捡起地上一支断箭,慢慢上前,蹲在陆权面前,将箭头代表的证据送到他眼前:“那么,弑君呢?”
    陆权全身巨震,几乎瘫了下去。
    弑君大逆不道天下第一罪,理当诛九族,便是陆权的所有家眷亲属,都该诛杀。
    慕容黎让他大义灭亲定夏山的罪,是念他多年劳苦功高,给他一个不被诛九族的赎罪。
    夏山扯住陆权衣袖,宛如扯着救命草,哭诉起来:“兄长,我没有,我不知道他是国主,我不知道国主会在里面,再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弑君啊,兄长……”
    慕容黎冷叱:“就算本王不是王,你就能对着百姓放箭吗?”
    仿佛天威压下,陆权任夏山把自己身子扯得涣散,抬眼看见巽泽笑得璀璨,他却知道,那璀璨的笑面里,有着怎样残忍的嗜杀。
    瑶光,不会再有一个臣民敢不服慕容黎。
    仿佛经过了一场非人的漫长折磨后,他终于抬起双手,颤抖的接下了慕容黎手中的断箭:“臣谢恩。”
    慕容黎起身,迎着璀璨,振声道:“像夏山如此贪虐之恶官吏、劣蠹吏,在世间上多留一日,则民多受一日之残,国多受一日之害;此类官吏一日不斩,则贪酷一日不止,国法一日不彰,本王巡行天下,绝不轻饶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官吏,拖出去,斩。”
    夏山还在嘶声吼叫着饶命,下一刻,生命已被扼断。
    大快人心,百姓们齐声叫好。
    慕容黎再道:“陆权身为州牧,不能为百姓抑退奸吏,为朝廷擢进贤良,削官罚奉,归田自省吧。”
    陆权千恩万谢,仿佛终于长舒一口气,才拖着半死半活疲惫的身子,依旧跪在慕容黎面前,叩头求道:“望国主开恩,赐罪民一些麒麟血,让罪民救救我那苦命的孩子。”
    “迂腐迷信。”巽泽拉过慕容黎,冷然道,“你可知麒麟因何降世?”
    陆权胆战心惊,只摇头不敢说话。
    巽泽:“所谓麒麟能令人起死回生,所救者为何人?”
    陆权战战兢兢:“是国主。”
    巽泽淡淡道:“麒麟是国主的守护神兽,知国主危难才现世,唤醒的是携带天命的帝王,拯救的是苍生之主,而并非它有起死回生之术,你可懂?”
    麒麟听到在夸它,高昂前蹄又是铜钟般的嘶吼。
    那可不,它是帝王的守护神兽,只能救帝王一人。
    区区凡躯,接受命运的安排在生老病死中继续苦行吧。
    麒麟守护在慕容黎身边,还用头温驯的蹭着慕容黎,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麒麟降世,只为重伤至殇的瑶光国主一人而来。
    巽泽目光巡视四方:“再有觊觎麒麟血欲斩杀麒麟者,等同于斩国脉,灭国运,毁天下昌荣,与弑君无异,同样是诛九族的大罪,诸位可明白?”
    “国主千秋万载,麒麟万岁。”
    百姓再次跪了下去,这一次,虔诚拜的是国主,也是麒麟神兽。
    在这严肃的氛围中,巽泽语重心长对着陆权说了一句话,令慕容黎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他说的是:“今后望你多布施贫穷,使人爱乐,即无嫌恨,无所悭嫉,如此亦是为自己积福,为爱子消灾除病,明白吗?”
    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