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累垮了这几天，训练坐得我痔疮都要犯了。”李豫吃饱喝足，“打一把吗？”
    “别了，我最近在准备参加教师招聘考，到时候儿砸你再见我的时候，就要毕恭毕敬喊‘年老师好’了。”年懿也叼过一块小鱼干，苦笑：“在家里边啃老要被戳脊梁骨的。”
    李豫一听，立刻避他如洪水猛兽，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别别别，你真别吓我，你真他妈要去上班了？”
    “唉，那还能怎么办呢？你爹我啊，兜里没几个子儿，长的也不好看，这不连歪路都走不了，只好去试试光荣的人民教师这份高尚职业能不能容下我。”
    说着，他好像还挺遗憾走不了歪路地摇了摇头。
    李豫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同款表情，这种凡尔赛还不自知的能不能灭绝了？就年懿这张脸当场出道，只要不说话当个花瓶也绰绰有余了好吧？！
    正说着，楼上又下来一个人。
    一头炸开乱糟糟的红毛张牙舞爪的，都不用猜都知道是狄野这精神小伙。
    “好香啊，今天阿姨做什么吃的了？”他揉着眼睛，没睡好的样子，无精打采的，像棵蔫了的小白菜。
    “你小子怎么才下来，义父带小鱼干来看咱了。”李豫吃人嘴短，嘴甜得像抹了蜜，也不管什么节操不节操，张口闭口就是“义父”。
    年懿笑了：“上道。”
    “……”狄野陡然清醒，他抬头看了眼正坐在沙发上的年懿，突然有些心虚，招呼也没打直直地绕开了。
    年懿微诧，却没出声，这小子有点反常啊。
    不过他也不太关心，不黏着他无所谓，正合他心意。
    “他那晚上喝了点酒之后就怪怪的，我生怕给他喝坏了。”李豫出声解释，想起那晚上这小孩不要命地喝法都有点怵得慌，喝出个好歹他跟着完蛋。
    年懿站起身：“喝坏了人家里边不得来人削你，走了啊，我还得回去看看书。”
    “啊，这么快，我送送你。”
    “现在装斯文了，滚吧你。”年懿临走前往狄野方向看了眼，那家伙呆坐着正看着他，察觉到他的目光忽地收回了视线。
    生气了？不应该吧，他也没惹着这小子。
    年懿拿了手机将狄野从黑名单拉出来，上车回家。
    今天天色不太好，灰蒙蒙的，要下雨了。年懿飞快地回家，如果在半路上挨了淋回家少不得要被唠叨。
    “哟，要下雨了。”李豫看了眼天色，抬脚出去追年懿想让他慢些走，刚到门口已经没见了人影。
    “他走了？”狄野此时终于有了些动作，他忧虑地起身朝门口看过去。
    “走了，太快了。”李豫摊手：“没赶上，我才看见。”
    狄野身侧握着手机的手微颤，最终也没拨出那个电话。
    接下来又是无休止的训练与比赛。
    两人再没见面，也没有联系过。
    那天年懿还是淋了些雨，到家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落汤鸡。
    “让我们恭喜lk获得季后赛名额！”
    直播画面转到了评论席，大屏幕上是阿布的mvp结算界面。
    ros1：3输给了lk，无缘季后赛。年懿指尖重重地点在桌上，眼神冷得像冰窟，他关掉了直播界面，脑海里如同起了电视无信号的满屏雪花，嘈杂凌乱。
    今年的春季赛水有多深，他早就感觉出来了，现在最多只是无力感。
    网上满屏的质问与辱骂，如有实质地攻陷着ros今年好不容易好起来一些成绩，年懿从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言论攻击，唯独最看不得各路来的网友对ros大肆辱骂。
    【ros放假吧，什么鬼啊】
    【真的菜，哪来的野路子射手，我就说当时来一个青训的就是拉胯】
    【一个射手当战士打，菜】
    【我的评价是赶紧解散】
    【我是看出来了，壹就是因为带不动四个菜鸡队友才下场的】
    【烂战队，本来就烂到骨子里了，壹不过是想现在撇清关系，他也菜，打了那么多年烂成什么样还有人捧他臭脚】
    【该解散解散，没一个有用的，跟人机一样】
    【他们菜得让我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射手没意识，辅助是人机只会保人不会开团，打野连龙都守不住被辅助抢，上单玩不明白，中单全程梦游】
    …………
    网上的辱骂铺天盖地，全盘否定选手的付出，真应了那句话，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ros被贬的一文不值，跟去年连败放假一样，在网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自卡位赛下来，连跪三场，如今季后赛是没得打，只能期待夏季赛了。
    年懿有些无助，这些年靠着陆泽养着ros虽然有比赛胜场金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收入，但终归还是有所亏损。
    陆泽虽然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他也不会在意ros这一点不足一毛的小支出，但年懿终归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那年他鬼迷了心窍去找陆泽帮忙，结果就让人家忙前忙后还因为他年年在亏钱。
    这是一笔稳赔不赚的买卖，但陆泽就是答应了，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不好。
    说实话，战队如今的情况，或许解散真的是最好的结局。
    年懿大叹一声，抓过他要复习的资料盖在了脸上，他现在还真有点体会到了曾经输了那一场后老范几个求都留不住想要退役的心情，一个看不到未来的战队，面对雪崩似的压力是真的扛不住。
    更何况ros春季赛这一出高开低走，年懿面对谩骂连句反驳都说不出口。
    这时，身侧的手机铃响起，年懿没好气地接过：“谁啊？”
    “年懿，来我家吃饭，我爸妈今晚上见克利克，快来救驾！”谢敏敏似乎很急，声音又压得很低，应该是偷摸跑出来叫外援。
    “女婿见岳父岳母，我去掺合什么？”年懿简直要被她气笑，他过去当那个二百五十万瓦的电灯泡吗？
    谢敏敏急了：“快来快来！咱多少年的关系别整这些，我爸妈也说找个时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你来嘛你快来！”
    “别了，谢敏敏，我有点事，你们一家子处理事我去不方便。”
    “你——”
    年懿还未等她说完当场挂了电话，谢敏敏这一根筋的，啥场合都要拉他下水。
    在克利克没来之前，他作为死党帮衬照顾一下没什么，现在再去掺和一脚就很不合适了，显得像个男小三宣誓主权似的。
    电话刚挂，另一个电话又打进来。
    年懿简直想直接关机，管他什么天崩地裂一块炸了算了。
    “喂，哪位？”心里爆炸身体诚实的年大爷接起了电话，“啥事快说。”
    “年懿，今年赛制改了。”范准的声音有些颤。
    年懿闻言一惊，他从椅子上爬起来骂道：“别特么胡说！”
    联盟前些时候一直都有改赛制的流言，传了好几年了也没见有变，年懿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陡然一下子说改了，就如同地球当场爆炸一样，毁灭性的打击。
    “别搜了，公告还没出，是内部消息，我今天才知道，其他战队早就知道了。”范准能猜到年懿此时是种什么心情，也知道对面那头的人正拿着鼠标想亲眼看看赛制被改的公告。
    年懿一怔，有些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宁愿现在自己聋了！鼠标“啪嗒”一声被他摔落，裂出好几条口子。
    “真是……那样改的？”他的声音也颤了，像断断续续的抽泣。
    范准面对他的问题不知从何说起，身侧的手握紧了好几次也没能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春冬赛制，没有固定席位的一旦没进季后赛都算淘汰，季后赛会重新分组国内外战队合并到一起比，最后在冬季赛分出胜者组败者组……席位赛制也改了，以前是进二，现在进一。”
    “所以……所以我们被淘汰了是吗？！”
    “……是。”
    “艹！早不改晚不改，都打完一轮要改赛制？！去他妈的！”年懿杯子都摔了，被气得直哆嗦，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联盟办公室把那该死的负责人宰了。
    双方都开始沉默，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买固定席位，如果要打临时席位……从现在来看，他们没有把握。
    可是，那他妈是整整八千万啊！
    一个固定席位八千万，摞起来比他命都长，这哪来的那么多钱？
    “范准，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们跟we一样，都淘汰了，只不过他们有固定席位，我问过了……we教练说，春季赛还是抽签分组，换了赛制就是以上赛季比分分组，他们提前淘汰但是在b组分数很高，足够下赛季调到a组。”
    所以，败场越多，开局就落后所有战队一大截，这几乎形成了如果不能一路连胜进s、a组，那么永远都不可能进世冠比赛了。
    年懿倍感疲惫，看不见未来，那么ros终将解散。
    有些累。
    电话挂断，会议桌上几人都陷入了沉默，狄野低着头，手里一下一下地点着手机屏幕。
    整个战队顿时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
    范准已经把战队现状大概说了一遍，包括改赛制的事，按照现在的形势下去，如果有队员想转会也很正常，早预防早修改计划。
    “我，我现在手里有一部分钱，可以投进ros维持运营，如果……俱乐部老板撤资的话，还能支撑。”零站了起来，他目光坚定看向正在着急上火的赵沉。
    “放屁，来ros是给你们开工资的，哪有让你掏钱。”赵沉把他摁下反驳道，“没有什么事，不要胡说，大不了我再多拉几个赞助。”
    拉赞助，倒是说得轻巧，一个没有成绩看不见未来的战队要拉赞助比登天还难，要成绩没成绩要热度没热度，没人愿意拿钱往火坑里丢。
    “我今天要请假，回去一趟。”见两人争执不下，狄野听得不耐，他站起来撂下一句话便出了门。
    会议室的门被他带上，扬起一阵闷闷的风。
    他想年懿了，可是那人现在也在苦恼吧，他们已经好久没见了，连话都不曾说上过一句。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跟年懿坐下来聊聊，哪怕只是坐下来什么也不说也好过现在处于失联状态。
    算了，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ros眼下危机紧迫，如果ros真的没了年懿的心血就全完了。
    “妈，我今晚回家。”
    “回来？回来做什么，不是要比赛吗？”周欢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手边还有只高脚杯，盛着晶莹剔透的红酒，果香四溢。
    “我回来，跟你们谈一些事情。”
    “肯回来读书？不是这个免谈。”周欢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对狄野学习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狄野哑声，当初被丢出来自生自灭就是因为他一心想着当电竞少年一举成名，学校的老师都快把他爸妈电话打烂了，隔三差五就因为他在学校寻事打架、沉迷游戏无法自拔而被请到教导处挨批。
    周欢没那个脸去领他，狄闻又忙得抽不开空，只好每每都让家里的司机过去领人回家。
    把这逆子带回家之后定然少不了“爱的教育”，周欢上衣架狄闻抽皮带，夫妻俩混合双打。
    但是揍多了也没成效，最后两人一合计心一横直接把独子扫地出门，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要吵着回家了？见鬼了。
    “就是因为这个要跟你们商量。”狄野败下阵来，随手打了一辆车，“我有条件。”
    周欢手机放桌上，她今天倒是想听听家里边这个逆子有什么条件好谈的。
    “我要一个亿。”
    “就这些？”周欢无所谓地记下，她平日里也抽空在看狄野比赛，知道他们战队最近不景气，如果不出意外是要垮台了。
    这崽子因为一个破战队肯妥协是好事，不过她有些奇怪明明有那么多战队可去，怎么这逆子偏偏去了个小战队，还是得不断填钱的那种。
    半小时后狄野终于回到家，他爸妈审美的一向有些暴发户，内部装修又换了风格，上次是欧美宫廷风，这次是金碧辉煌恨不得地板都镶金的那种。
    他不由得捂了捂差点被闪瞎的眼睛，周欢正一股阔太太气质坐在客厅沙发等他，连发型都是刚刚打理过的，从头精致到脚。
    狄闻在他前脚刚回来，闻声回头：“听你妈说你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