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很快过了，距离期末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狄野每天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一天挤出第二十五个小时来供他看书，连洗澡都拿着只马克笔在瓷砖墙上默写单词，收拾房间的阿姨都没敢随便动那些如同鬼画符的字。
    周欢自然也是很心疼他的，晚上熬到凌晨睡不说，早上天没亮人就跟僵尸似的从床上蹦起来就往外跑，看着儿子日渐消瘦，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尽一点微薄的力量，保证每天晚上早上跟他同睡同起，给他做些热乎的饭菜保证营养。
    好些天忙得狄闻看不下去了，赶在周欢起床前把一切安顿好，让自家老婆多休息休息，只不过他的厨艺相较于周欢可就逊色太多，卖相难看就算了，味道活像酸甜苦辣咸五味各管各的。
    当然也不是不能请阿姨来做，只是周欢想陪着儿子一块冲刺高考，不想袖手旁观，其他的她帮不上忙，那就多一些陪伴关心这个总是可以的。
    “爸……实在不行，我……我出去买个包子也是可以的。”狄野五点半起床，脚步放轻，生怕他亲爱的老母亲又早起给他做早餐，蹑手蹑脚地往楼下一瞧，见没人开灯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背着书包飞快地下楼，想赶在爹妈起床前出门，自家爹妈虽然偶尔不太靠谱，不过这段时间天天跟着他早起晚睡，他心里也有数。
    他是要高考，但是狄闻跟周欢也没比他悠闲多少，这样下去他也心疼。
    “做贼？”狄闻端着碗葱花面从出来，正好逮住正狗狗祟祟开门跑路的小狗儿，他还穿着跟周欢的情侣睡衣，围着件粉色小爱心的围裙，看着有些滑稽。
    狄野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嘴没叫出声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叱咤商场的总裁爹，怎么看都有点吕布骑狗的既视感。
    “老爹。”狄野有些心虚地重新把门关上，战战兢兢坐到餐桌前。
    “嗯，吃了再去上学，脑子放聪明点，别给我在外丢人。”狄闻把那碗面放下，上边还盖着两只煎蛋，这次总算没有煎过头，勉强能看了。
    “……哦。”狄野闷闷应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咸淡适中，味道比前段时间不知好多少，他爹学什么都快，只是在做饭这方面实在没天赋。
    狄闻也在他对面拉了椅子坐下，眼睛定定地盯着他，解了围裙放到一边：“你跟他，最近怎么样？”
    他，自然是指年懿了。
    “……没怎么样。”狄野三口两口扒完面，剩着两个煎蛋在碗里，他拿着筷子一戳，里面的溏心慢慢淌了出来。
    “该学习就学习，不要节外生枝。”狄闻看着他，这个逆子跟他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五官还略显稚嫩，气质又与他截然不同，没有那么稳重成熟。
    所以出去总有人说狄野更像周欢一些。
    不过狄闻打心眼里觉得，狄野不应该这样天真，总得有些城府，不然以后出去难免吃亏。
    狄野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节外生枝，我又没做什么。”
    再说年懿早就是狗狗儿划定领地内的了，怎么能说是节外生枝？
    “没做什么？”狄闻看着他，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并没有因为狄野的顶嘴而生气：“两个男人拉拉扯扯，这叫没做什么？”
    “我就是喜欢他，犯法？”狄野咬了一口煎蛋，抬眼看了眼狄闻，他不想跟狄闻起争执，但在这事上没得谈谁都别想让他改变想法。
    初出茅庐的儿子跟精于算计的老子相碰是一定会吃点苦头的，这点毋庸置疑。
    “不犯法，不过我不赞同。”狄闻摆出自己当爹的架势，他依旧镇定自若地看着自己亲儿子，眼里没有流露出一点软化的迹象。
    狄野在桌底下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接着跟亲爹对线：“那我就不能喜欢我喜欢的人是吗？”
    “不是，你能在合适的年纪喜欢上一个异性，这我无话可说，如果是……他，那就不行。”
    “……老爹，你这思想也太封建了，我要告诉爷爷。”狄野撇撇嘴，这顿饭吃的实在不愉快，低头看了眼手机：“我就喜欢他一个，其他我谁也不要，咱家没有皇位继承，你要是硬想抱孙子，我建议现在要二胎，还不迟——我上学，走了！”
    他站起身抓过书包往门外疯狂跑去，真是一刻也不想跟狄闻坐在一个桌子上接受审问了！
    过两天可是期末考试，他要是没考好，年懿估计又要揍他了。
    一想起年懿那张偶尔温柔偶尔凶神恶煞的脸，狄野止不住地想要独自占有，谁都别想跟他抢！
    …………
    “怀孕了？”年懿一手接着电话，一手帮着老头贴着春联，心里只想着谢敏敏震惊他一整年的消息，春联贴反了都不知道：“哟，这么快，红本本都领了，现在才说，藏着掖着。”
    “去你的，没打算大办，订婚宴就够了，明天来我家一起吃个饭。”
    “明天？行啊，正好学校放假了。”
    “叔叔阿姨一起来吧，最近忙着跟克利克安顿他的家人，还没来看看他们，你帮我跟他们问声好。”
    “啧，知道了，挂了啊，贴春联呢。”年懿挂了电话，刚转头回来就挨了老头一下子，震惊之余他抬头看向边上提着笔杆子正写着春联的老头：“老头，你做什么？”
    年赐逢被他气得手都在抖，手一指那贴反了的春联：“让你贴春联就是这样贴的？”
    正反面分不清，有字的那一面被刷上浆糊板板正正地拍在墙上。
    “……嘶，那不接了个电话没看吗？”年懿唰唰两下把那张春联撕掉塞进垃圾桶，不出意外又挨了老头一下子。
    “老头你今天更年期啊？”年懿气得跳脚，他眼睛一瞪，跑开老远。
    “我让你更年期，春联就给你这样糟蹋！”老头瞪他，一只蘸满墨水的毛笔差点摔他脸上，事已至此，那张春联显然是不能用了，只能重新写一副。
    年懿眉头一皱，不服道：“那不写着么，再写一幅练练手呗，您老人家急躁得很。”
    他也知道自己这话讨打得很，离自家老头远远的，一点边也不沾，拿起其他几副春联去其他地方贴。
    年赐逢被他噎了半天，眼见追不上他只好作罢。
    老太太在屋里捏着饺子，听见外边的动静不由得笑起来，家里电视也开着，正放着春节档电影。
    今年的第一部电影是《谁敲响了门》，春节档火热悬疑大片，整整二十亿票房，里面男主演正是圈内顶流影帝潘铎曦。
    姜钦喜欢这个演员，总是爱看他的剧。
    家里气氛渲染得很温馨，红色的窗花，挂灯，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终于有点过年的味道了。
    侧耳一听，旁家也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时不时还能闻见每家传出来的菜香。
    “妈，我们明天去谢敏敏家吃饭，她跟那老外扯证了，过去聚一聚。”年懿贴好春联，进了屋子：“我上次买回来的那两个红灯笼哪去了，我记着放在沙发后边……”他低头往沙发后一瞧，两个大灯笼凭空消失。
    姜钦被年懿的出现拉回思绪，她移开落在电视屏幕上的视线，低头想了一会：“不在那边，在另外一个沙发后面……敏敏她是个好孩子，我是好久没见她了，上次她订婚我跟你爸实在脱不开身，没过去，挺可惜的。”
    “嘿，那就明天跟她一块唠唠呗，她也记挂着您呢。”年懿听她的指示成功找到红灯笼，从沙发后冒出个头来：“她还说她怀孕了。”
    闻言，姜钦有点伤春悲秋地看了眼还是孑然一身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人家敏敏，你们从小一块长大的，现在人家都成了家孩子都有了，你啊你啊，现在还是光棍一个。”
    “……”年懿无话可说，现在的感觉就是很想给自己一耳巴：让你多嘴让你多嘴！手里的灯笼都差点摔地上，他咬牙切齿道：“妈，我跟谢敏敏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同年龄段的就剩你了，邻居家孙子都三岁了，你连个女朋友都不找，怎么想的？”老太太着急上火，连电视都不看了。
    “这事急不来的。”年懿尝试好言相劝，至少大过年的安生两天，不然就这么催他非得疯掉。
    “急不来？那我可就给你下最后通牒，”老太太急得走到他面前，一根手指差点把他戳个对穿：“明年过年我要是看不见我儿媳，我就把你扫地出门！”
    “……”年懿僵直在原地，寻思着明年过年在哪能找个房子暂住几天，不然这扫地出了门，高低得桥洞总统套房安排一下。
    过年有三怕，怕酒怕被问成绩还怕被各路亲戚催婚。
    前两个，年懿倒觉得算不上烦恼，最后一个就难以抵御，家里一个老太太催婚也就算了，至少老头持中立态度当个和事佬不算难熬，那大过年的一大堆亲戚，甭管远亲近亲总要十分冒昧地问一句：婚否？
    前些年自己没敢回家也就罢了，手机上的友好问候装作没看见，现在要真正面刚，年懿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难道跟老头老太太当场出柜，说自己喜欢男的？
    这大过年的还是别给二老留下心理阴影了，他跟狄野那点破事，现在他还找不到什么委婉一点的话术哄骗老头老太太。
    狄野跟他算是绑死了，那小狗儿甩也甩不掉，只是真要跟老头老太太说，还是得顾虑一下。
    其实他也说不准那小子到底怎么个事，只是自己……也有一点心动，他根本想象不到万一摊牌了，两边父母都不肯同意那该怎么办，按理来说他这个年长者背的锅应该是最大的。
    到时候难免弄得两边都不愉快，但他这个人性子又很犟，认定了那就不想扭扭捏捏不表态，想一锤定音，谁劝也没用。
    当然，他也不想藏着掖着过一辈子，偷偷摸摸地搞什么地下爱情，跟过街老鼠一样，见不得光似的，有机会还是得趁早坦白。
    他喜欢谁，那就官宣谁，不想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保持沉默。
    “臭小子！灯笼拿这么久？”年赐逢在外边等了一阵了，梯子都已经搬好，就等着年懿出来，结果这小子进了门就没动静了。
    “来了！”年懿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老头在救场这件事上一向准时，他闻声而动，拽着两只红灯笼就出了门。
    年赐逢搓着手，外边有些冷，鼻尖都冻红了。
    “老头，冻成这样，你先进去，我一个人挂就行。”年懿见他冻着了，忙丢下灯笼把他推进屋子：“去去去，快去烤一烤，都特么结冰了。”
    “没大没小！”年赐逢挥开他的手，翘着胡子怒道：“那梯子不稳待会摔着了看你怎么办。”
    小老头还挺有干劲，死活不听劝要出去给他扶着梯子，年懿拗不过他，只好快些挂上灯笼，让这老头赶紧进去。
    倔老头把梯子放回原处，骂骂咧咧地推他：“还不是慢，要我在外边等。”
    “老头，老太太又催我婚呢，我躲不开啊。”
    “你妈不还是为你好？”年赐逢说出了那句经典名言，瞪他一眼揣起手，接着小声道：“你别跟你妈吵，听着就是了，要结婚还是怎么都你自己看着办，我劝劝你妈。”
    “那我要是不喜欢女的怎么办。”年懿学他揣着手凑过脑袋过去。
    “那我就打断你的腿。”年赐逢踹他一脚：“说什么混账话，仔细别给你妈知道。”
    “那你的意思是无所谓？”年懿奇怪道，这小老头看着像是不那么抗拒的态度，默认了。
    年赐逢冷哼一声：“我当然无所谓，也不觉得有哪个姑娘能年纪轻轻眼瞎看上你，只要有个照应别让你死在大街上七八天没人管就行。”
    嘶……这小老头怎么那么开放，思想那么超前？连年懿都有点懵，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平a换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