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还没喝完，素云已经拿着账册回来了，李纨接过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王夫人手上。
    王夫人拿着账册开始一页一页的翻看。
    边看边说道：“母亲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你以前没有执掌中馈的经验，如今也快一年了，母亲帮你看看有没有错漏，万一有什么问题，咱们还能想办法弥补。”
    李纨站在一旁笑道：“母亲说的是，还请母亲帮我好好查看查看。”
    王夫人看着李纨记得账册，一页一页甚是详细，她也不由地暗自佩服，没想到李纨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还真是有几分能力的。
    终于翻到了府中金银器皿这一项，之前她挪用给元春的两千两银子就是从这里支出的。
    以前她挪用出去的银两，全靠凤姐儿在外放高利贷填补，她倒要看看李纨是怎么补上这里的亏空的。
    没想到账面上记得账居然收支平衡，且找不出一点儿错处，王夫人心中起疑，这李纨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银子把这里的亏空给补上了？
    但是又不好直接问，王夫人只得翻着账册说道：“不错，这一笔笔记得十分清楚，就是今年的金银器皿花销有些大了。”
    李纨心中冷笑，但是脸上的表情一点儿不变地回道：“今年的金银器确实开销过大，但是我专门查看了往年的账册，大差不差都是这个数，按理说和咱们府上实际所用的数额并不大相符，只是我今年才刚接手，不好太过多问，明年一定会在这一项上加大核对力度。”
    王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说：“我不过是说花的有点多，但是该花的还是要花，并不是要你非得缩减额度，毕竟也没有超出这府里的收入。”
    李纨在府里的口碑本来就好，接手中馈后一改王熙凤的苛刻作风，重新制定规章制度，兼之她怜老惜贫，做事公平公正，很快就赢得了人心。
    所以，虽然她没有出手调整各部门的人手，但是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已经主动投靠到她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消息早都透露给她了。
    当王夫人从金银器皿的账上挪用出去两千两银子的时候，李纨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她虽然也气恼王夫人想要贴补宫里的女儿明明可以开诚布公地和贾母、贾政去谈，可却偏偏要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
    从府中下人那里，她也了解到之前王夫人挪用宫中的钱都是王熙凤给她解决后患，但是现在既然是自己掌家，那她可没有义务担着放高利贷的风险或是用自己的嫁妆来贴补。
    所以她便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夫人身边的两大陪房，周瑞家的和吴新登家的，一向都是周瑞家的比较受重用，所以两人明里暗里矛盾也不少。
    李纨便利用了二人之间的矛盾，对吴新登家的许以利诱，很快便将其纳入麾下，成为了她放在王夫人身边的一个眼线。
    同时也是借由吴新登家的手，将王夫人的嫁妆铺子租金挪了出来，对着王夫人只说是今年外面世道不好，降了租金。
    反正你从宫中挪多少出去，我就从你的嫁妆里面再多挪一点出来，谁用的谁填补。
    王夫人的嫁妆是分别由周瑞和吴新登在打理，一个负责庄子田产，一个负责城里的铺子杂务，两人互不干涉，这也就给了李纨可乘之机。
    而且吴新登家的也有自己的算盘，既然在王夫人这里总是当不了最受重用的，那不如投靠大奶奶。
    眼看着太太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在老爷面前也说不上话，现在眼看着赵姨娘又要生了，这要是真生个儿子，她以后在老爷面前的腰杆就更硬了。
    赵姨娘的亲闺女可正和大奶奶一同管家呢，两个人交情匪浅，搭上大奶奶这条线也就相当于搭上了探春的线，怎么看都比拴在太太这条船上强。
    所以今年的两千两亏空就这样被补上了。
    李纨觉得自己也不是那黑心之人，你拿走多少，我就从你那里补多少回来，我也不多要你的。
    王夫人虽然觉得不解，不知道李纨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钱填补了亏空，但是她也没办法多问，只好就这么算了。
    她合上账册，皮笑肉不笑地把李纨好好夸奖了一番，两人又就准备如何操持年终祭祀和如何操办年夜饭说了一会，便让李纨回去了。
    李纨走后，王夫人问周瑞家的，“你说她到底是有什么本事居然能把那账给平了？”
    周瑞家的心中惴惴，毕竟当初是她提议让李纨管家的，没想到人家居然管得还挺好，所以王夫人也没有达到可以借故收拾李纨的目的。
    周瑞家的凑到王夫人跟前，给王夫人把茶添满，“说不定是大奶奶自己出钱把亏空添上了？”
    王夫人冷笑一声，“如果真是那样倒好了，但是我不觉得她是那种会吃哑巴亏的人，她肯定是有别的办法。”
    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太管她用了什么法子呢，反正她能把钱补上不就行了，哪怕她也像二奶奶当初那样去放高利贷呢，左右和咱们无关。”
    王夫人想了想也是，管她是如何添上亏空的，好赖都是她的事情，就像凤姐儿当年那样，放高利贷也好，用她自己的嫁妆银子也罢，反正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怨不到她身上来。
    李纨从王夫人屋子里出来后，转身去了赵姨娘的厢房。
    一来，探春不方便常来，她替探春看望看望赵姨娘；二来，既然王夫人刚才想恶心她，那她现在也恶心恶心王夫人，毕竟她作为管家奶奶，去看望一下有孕的姨娘也很是说得过去。
    赵姨娘屋里的炭盆烧的很足，似乎比王夫人那里还更暖和些，看来王夫人还真得是没在这些小事上做手脚。
    不过李纨一想，贾政现在每天都会来赵姨娘这里，如果炭火不足了，他第一个就发现了，王夫人再蠢也不会在这里做克扣。
    赵姨娘此时已经怀孕七个月了，加上又是高龄孕妇，再如何伺候状态也不会像年轻人那般好。
    李纨进去的时候她正偎在床上让小鹊儿给她捶腿呢。
    看见李纨进来，她正要起身就让李纨按住了。
    “姨娘切莫和我客气，你现在的身体最重要。
    太太找我说过年的事情，我顺道来看看你近况如何，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尽管给我说。”
    赵姨娘挪了挪笨重的身子，笑着说：“就我现在这个样子，吃什么都不觉得香了。
    你也是过来人，到了这个月份，稍微吃上一点就觉得顶得慌，晚上睡觉也睡不好，总想起来小解。”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拿大奶奶当自己人才什么都说的。”
    李纨笑笑，“我懂得，我那会怀兰儿的时候也是如此，一个大肚子压得人什么都吃不下，总想上茅厕，真是盼着快些生下来才好。”
    赵姨娘也笑着摸了摸肚子，“这个孩子还算听话，可能知道他娘年纪大了，也没怎么折腾我，现在只希望他乖乖地待到日子，顺顺利利出生就好了。”
    李纨在她旁边坐下来，“会的，姨娘的福气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