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劫后
作者:苏如今   葬剑篇最新章节     
    不知过了多久,苏辰在河流下游的岸边醒来。眼中看到的是湛蓝的天空,和略带恍惚的苍穹。头颅上的疼痛感逐渐让他变得清醒,嘴唇上的刺痛不停地敲打着他的心脏。苏辰的头冠早已不知去向何处,濡湿的头发披散着,让视线变得模糊。
    苏辰想起了自己在家族惨案当中醒来的那个夜晚,只能够抱着哥哥冰冷的肉身无助的哭泣。他有些恍惚,那在水中宛如诀别的对视,让他绞痛的内心瞬间感到万丈寒意。他开始环顾四周,络城早已彷如在远端的迷雾中。而自己的身后,秦乐正盘腿而坐着,略带沉思的眼睛在看着他。
    “啊....”苏辰瞬间呆住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作何思考,甚至一度怀疑楼船之战是否仅为一个梦境。但此刻胸中滚烫的心情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带着嗔怪,愤怒甚至是怨恨的感激之情,苏辰把失而复得的秦乐紧紧拥入怀中。苏辰的力气非常大,感觉上就是要把秦乐揉进他的身体一样,秦乐一时无力挣扎,只能小声地说着:“轻,轻点。”
    “这些,是真实发生的吗?”苏辰全然忘记了嘴唇的疼痛,就这样问到。但是他话音刚落就已经知道了答案。秦乐和他的全身都湿透了,同样两人依然是穿着女装,只是突然出现的秦乐让他慌乱不已。
    秦乐还没来得及回答,苏辰就解开环抱,带着狠厉的怒意看着他:“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就那么想死吗?你就比我这样一个家破人亡的人还赶着赴死吗?”
    苏辰带着责怪的语气教训着秦乐,同时咬破嘴唇的疼痛刺激着他的脑子,又让他摸向了红唇上血色的伤口。在责骂和触碰的一瞬,又回忆起了在水中那个倒转生命的拥吻。霎时心中五味杂陈,嘴里的言辞也黯淡下来,目眩的感觉又爬满了全身。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秦乐虽然还是那副飞扬自若的脸,但他发现了苏辰因为激动导致的脱力,再次裹挟着温柔的语调向苏辰道歉,并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中,轻轻抚摸着他颤抖的背部,“我下意识就那么做了,现在都没事了。”
    苏辰挣脱开他的抚摸,脸上神情扭曲,看着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用性命去救一个你拒绝过的人。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不会再过激的帮助我?我.....你凭什么可以为了一个复仇之鬼牺牲自己?”
    越说越是感觉到自己的乏力,苏辰颤抖的声音,又再次变得嗫嚅。秦乐什么都没说,而是继续抚慰着他。苏辰骂着骂着,心中的悸动依然难以平静,但还是伴随着秦乐的摩挲变得舒缓了起来。
    “我觉得很奇怪,来到络城之后这些事情都太奇怪了。”秦乐不顾苏辰感性的回望,而是自顾自地分析了起来。不过即使言语上看起来他从容不迫,实际上他眼神里依然露骨地表现出了对于苏辰的平安感到心安的样子。
    “我们在地下室的时候我就开始想了。薛贾斌此人的不义之财何止千万?为什么不在他的府邸当中寻找财宝,而偏偏要我们去找寻那个他最为爱惜的蟠螭?我虽然一直在思考这个事情,但是始终没有得出一个好的结论。”秦乐从疑惑的苏辰手中接过蟠螭,在阳光的照耀下把玩着,“这确实是品质不错的宝物,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它呢?这种程度的钱财对于薛贾斌不算什么吧。而且为什么,薛贾斌对他爱不释手呢?难道只是因为手感不错?还有为什么楼船会破损沉没?”
    止住了颤抖的苏辰,也开始看向了秦乐手中的蟠螭,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了龙形的光华。
    “会不会是花长缨设下的局?想要对付我们两个?”苏辰看着蟠螭,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同样这次他很快地否决了自己,“不过如果我们被淹死了,他就得不到蟠螭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加害我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难道说,是想要谋害我们然后嫁祸给薛贾斌吗?”秦乐放下蟠螭,皱着眉头思考着,“但是这不太可信,世人会相信薛贾斌为了杀害我们这两个江湖之人而赔上自己的一大座楼船吗?”
    苏辰也陷入了沉思,不过接下来秦乐就开始语出惊人,打断了他的思考。
    “我还有一个非常怀疑的地方。”秦乐非常纠结地对苏辰说。
    “什么地方?”
    秦乐为难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什么意思??”苏辰有些懵,迷惑地看着秦乐。
    “你不觉得吗?我都觉得我太可疑了。我为你准备了女装和沉烟丹,但是最后是我女装冲了进去。我哪来的时间准备衣服呢?而且最后我确实是对你.....呃....”秦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苏辰咽了喉咙,大概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我明明应该沉下去了的,为什么现在我还活着呢?”秦乐摸摸脑门,非常的疑惑,“而且我们两个也没有衣物纠缠在一起,怎么就都在这个岸边了。”
    “什么?难道你不是自己游上来的吗?”苏辰倒吸一口凉气,虽然这种怀疑是秦乐自己叙述的,但是苏辰也确实感受到了这些诡异的地方。
    “不是噢。我碰巧遇到一个衣衫不整的舞女从上面下来。然后感觉你待的时间太久了,恐事情有变就换装过去了。我沉下去之后就晕过去了,心想着自己必死无疑,结果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你的身边。”秦乐用手指轻擦了一下蟠螭,
    “虽然我知道我确实没有做特别的事情,但是回想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哈哈哈哈哈。”苏辰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你竟然连自己都怀疑,真是个怪人。”
    “你...”刚刚还很严肃分析的秦乐一下子松懈下来,“这不是行走江湖,要细心谨慎嘛。你之前还不是.....等等。”
    “哈哈哈哈哈。”苏辰笑得乱颤,完全没注意到秦乐最后说的那句话,秦乐则小心地想象出了恐怖的情况,正要对苏辰说的时候,苏辰又轻轻地抱了过来。
    “以后不能再为了我牺牲自己了,知道吗?”苏辰的声音宛如天音环绕,带着怜惜和疼爱的语气,“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嗯。”秦乐这次完全在意着苏辰的触感,别样的色彩爬上他的脸颊,只能轻轻哼着声音,暂时享受在这一片温软的花乡里,“我们这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这样看来,应该不是花长缨所设下的陷阱。”和苏辰一起走出花家府邸的秦乐说到,“方才交付蟠螭的时候,他在看到我们之前表情凝重,看到我们时也没有太过惊讶。不太像是演技的样子。”
    “薛贾斌居然死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苏辰更是一头雾水,感觉这其中夹杂着许多莫名其妙的因果。
    “不清楚。花家那对父子连连叹气,居然还责难我们为什么痛下杀手.....虽然看起来就像是我们做的一样,但是确实又不是我们干的。”秦乐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过,花长缨刚刚拿到蟠螭的那个样子,你注意到了吗。”
    “嗯,激动不已,手都在微微发抖。如果只是拿去换钱资助他人,有必要那么激动吗?”
    “花长缨要取这个蟠螭肯定是另有所图,绝非他所说的那样简单。但是为什么楼船会破损,又是谁想要杀薛贾斌呢?如果是花家的人要杀薛贾斌,更没道理让我们去取蟠螭了。”秦乐冥思苦想,依旧没有什么头绪。随后一拍脑门,还是相当跋扈地笑了一声,“不过我觉得总会水落石出的,在还没伤害到我们的利益之前大可作壁上观。毕竟眼下,我们已经知道了第二个剑玉的身份了。”
    “嗯,我还真是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异邦人的名字还真是奇怪。”苏辰抚摸着自己的剑鞘,战意相当高昂。
    他想起那花长缨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慢吞吞的语气:“现在的络城剑玉名为.....”
    “神后宗治。”
    “楼船夜雪瓜洲渡,京口瓜洲一水间。”看着这气势磅礴的楼船,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难免发出感叹,“不对啊,我背错了,怎么都是瓜洲,应该是楼船才对。”
    讥笑了自己一声,他随着踱步又开始吟诗:“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这句好啊。”
    伴随着他的冷笑,宛如黑影掠过,他潜入到了还未启航的楼船里面。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锯子,利用换班的人数差深入到了内部,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所有的耳目。他仔细聆听着每次吵闹声,对话声的间隔,掩盖着声音在四处破坏着楼船的防御。
    他回想起来,自己在客栈中窥听到南剑双侠的对话,一时又忍不住为他们的美人计喝彩起来。悄悄地暗自鼓掌着。最后等一切就绪之后,他一直耐心地等到了好戏开场,最后又用药蒙晕了一个穿着舞服的女人。她从隔间醒来时,迷迷糊糊地好似喝醉一般往外走,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
    最后楼船沉没,他先是过去抱住缓慢下沉的秦乐,撕去了他身上揉成一团的绢带,搅动双腿,将他带到了岸上。又特意把他搬到了苏辰的身边。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秦乐,终于别过头,像游鱼一样再入水中。
    他游了相当远的距离,又从翻倒的木筏上救下了薛贾斌。薛贾斌抖动着浑身的水珠,哭着感谢他。
    “恩人啊,大恩人啊。我薛贾斌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薛员外你在说什么呢?谁不知道你薛员外日行一善,功德盖世!我救你那是理所当然的。千万莫要再提回报了。”他摘下蒙面的黑纱,义正言辞地看着薛贾斌,薛贾斌更是感激涕零,连连鞠躬。
    “我就不送你回络城了,江湖上还有许多正义之事需要我去做呢。从这个岸边往树林走百步,然后往上走,绕开山谷就能回到络城了。”他潇洒地起身,在夕阳辉映下离去。
    薛贾斌向他的背影再次行礼,急匆匆地往树林里走去。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喊住了正欲离去的薛贾斌:“薛员外,你有个东西忘记拿了。”
    “啊?”薛贾斌摸着自己口袋里的蟠螭却空无一物,然后转身看向那个男人,只见远远的,丢过来了什么东西。薛贾斌下意识地接住了那个旋转的黑漆漆的物件,才发现是一把剑鞘。
    薛贾斌细细端详这把剑鞘,通体墨黑,没有异常之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观察丢过来的东西时,黑衣男正急速地奔向他。
    “恩公啊,这个剑鞘不是我....”话音未落,黑衣男就一剑割破了薛贾斌的喉咙,鲜血在空中飞舞。不顾薛贾斌惊恐的眼神,黑衣男把剑插入了他手中的剑鞘里,轻松取走了这把完整的剑。
    “你,你.....”薛贾斌捂住脖子,带着恐惧的眼神缓缓跪倒,而黑衣男则又蒙上了自己的脸,摇了摇脑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他走着走着,又用力拂动自己拧干的衣摆。衣摆飘动,又卷起了一层细密的尘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