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棠瞧着梁定策离开的背影，放下被自己捏得湿滑的筷子，缓缓松了一口气。
即便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早晚的事，可是真到了跟前，她还是会下意识地退缩，跨不出那一步。
元嬷嬷原本想着今天会是春宵一刻，却不曾想到佳期都到了眼前，就被这般打断，面上一时难掩惋惜之态，道：“可恨那契独的贼人偏挑这个时候。”
萧棠微微笑了笑，瞧着她道：“嬷嬷不用着急，来日有的是机会。”
门口帷幔轻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瞧着一桌子的饭菜，有些惋惜，轻声道：“让人去喊一下萧郎将来吧。”
丫鬟跑得快，去了没多久萧荷就来了。
他进来时身边没带银风，瞧见桌上酒菜齐全，有些意外地挑眉道：“哟，这般丰盛。”
丫鬟端来帕子，萧荷擦了擦手，坐到一旁的圆凳上，端起酒杯嗅了嗅道：“好香的酒，五妹妹从哪里整来的？”
一旁的元嬷嬷笑着道：“老奴交代府上的厨房备下的。”
“好嬷嬷，你可真体贴。”萧荷捏着酒杯尝着味儿，“许久不喝了，还真是想得慌。”
萧棠也不拆穿，笑着将筷子递给他，道：“少喝些，现下在太子府，回夏阳的时候多带几坛回去就是了。”
萧荷点着头，接过筷子道：“适才我来时，听说太子又去边城了。”
萧棠夹了一根青菜，缓声道：“刚从我这里走。”
萧荷闻言，咬着酒杯瞅着萧棠。
萧棠咽了菜，瞟他一眼，道：“看我做什么，太子又不是蠢的，任是谁都知道对我好方是上策，何况我少时在宫中，一同在崇文馆受学，也算是有点同窗情谊。”
萧荷“嗯”了一声，他自是知道小妹嫁给太子是无奈之举，齐追与他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只可惜世事弄人，两人注定是有缘无分。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也不求太子和五娘之间有什么真情实意，只希望五娘在太子府不受委屈，来日太子登了大宝，他的五妹妹只用安心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好。
他饮了杯中的酒，也不再接着这话往下说，夹了几口菜道：“自从仪仗队到达漠西，我在这里的这段时日，契独已经攻城四五次。”
萧棠微皱眉头：“契独真有这么难缠？”
“倒不是说难缠，”萧荷止住嬷嬷上前倒酒，“一次我随太子去往边城，在城墙上观战许久，契独那般架势我瞧着是想要打消耗战的意思，如今漠西边城城防加固，他们强攻不下，但是太子却没有主动追击。”
“为何？”
萧棠不解：“如今漠西失城未收，全境战火也不得平息，契独和柔竭三番两次攻城挑衅，此时不乘胜追击岂不是煞军士士气？”
萧荷摇头：“我对于其中内情也不熟悉，不过就这几次来看，太子一直都是只防御不进攻。”
萧棠原本就没有什么胃口，看萧荷吃饱了也就放下筷子，让丫鬟进来收拾饭菜。
屋里坐得久了萧棠觉得闷热，便由着萧荷搀扶到了院里。
廊下的灯笼缓缓亮起，回廊的檐柱上都系着雪青色幔帐，栏杆下面安置着一只大水缸，萧棠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瞧着缸里藏在荷花下的几条大胖鲤鱼。
晚风轻轻吹拂，让萧棠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她支着脑袋瞅鱼，口中道：“我离开夏阳时，阿爹告诉我漠西将领中有萧家的亲系，都是阿爹早些年放进去的，都是可用之人。”
萧荷“嗯”了一声，抬步走到阶下，将台上放着的鱼食递给萧棠道：“是，不过这段日子我一边忙着找你，一边前往琉城处理事情，一直未曾与他们打照面。”
萧棠接过鱼食，捻了一些放到手里，道：“我看过他们的注色经历［1］，有萧家作保，在军中也都是处在要职，所以此刻应该也在边城。”
她将鱼食散到缸里，看着它们抢食，道：“三哥哥替我传个信，让他们把手边的事处理好了，到府里给我打个照面，既然我们萧家要扶持太子，那么漠西是个什么状况我也得摸清楚，来日我们走的远，为了萧家，我也要把路给他铺平了。”
萧荷看着萧棠半垂的长睫，心中感慨，若是五妹妹是个男儿身，定是要有大作为。
他低叹一声，道：“好，这几日待诸事处理好，我便和孙亦然一同返程，他在这里待得时间久了，担心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萧棠抬眼道：“他现在有人看着的吧？”
萧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呢，前前后后放了二十个暗卫，一举一动皆在眼中，自是不会给他机会翻浪。”
*
孙亦然推开门看着两边面无表情的暗卫，阴沉着脸走了出去。
走出几步后，他骤然停住脚，忍无可忍地转头看向紧贴着他的两个人，道：“我拉屎你们也要跟着？”
左边的暗卫行礼道：“主子有令，孙郎将在漠西人生地不熟，怕孙郎将跌了跤，耽误了回程路，所以，拉屎也要跟着。”
孙亦然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道：“可真是听话的狗呢！”
左右暗卫眉头也不动，给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孙亦然咬紧牙一摆袖袍，转头又回到了屋里。
他进到屋内，见房门关上，迅速走到窗边抬手拉开竹帘，却不防侧旁突然冒出一张冷冰冰的脸，道：“孙郎将这是做什么？”
孙亦然瞧着这暗卫，皮笑肉不笑地道：“吹风呢！”
说罢一把将竹帘拉下，怒不可遏地坐到桌旁。
他已经在漠西错了良机。
原想着魏恭是陈家提拔上来的，到时候还可以和他来个里应外合，那日前殿这人出列呈报，想都不用想是要站队陈家，呈报太子谋反，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添薪助力，可就差那么一步，那该死的萧家母老虎就从那阴缝里蹦出来了。
现下又囚困着自己，谁的面都见不了，就差一点，他就是平剿叛贼的大昭勇士，归都之后便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想至此他心中愈发愤恨，抬手狠狠捶了一把桌子，恨不得将萧棠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