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天文馆待到天光大亮。中间少年没撑住，趴在她腿上睡了一会，醒来后就离开天文馆去了海洋馆。
    在门口检了票，第一层是普通的大厅，售卖些零食饮料纪念品之类的东西。少年目的明确的带着她上了三楼，凑近玻璃去看飘飘悠悠的鲨鱼：
    “我很喜欢鲨鱼。至于为什么？保密。”
    “来拍张照片吧，不是和我拍啦，是你。”
    “我想要拍一张我最喜欢两个事物的合照。再往那边靠一靠，有玻璃的，它又不会咬到你…”
    像是普通的恋人情侣一样，少年抱着相机叽叽喳喳，鲜活的模样很难看出来是寿命将近的模样。
    拍了几张照下来，祝影叹了口气，上前夺下他手里的相机，拉着人站在自己身边：
    “光拍我有什么意思…拍张合照吧，留下记忆也要留下和你相关的啊。”
    江浮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祝影已经调好了自拍模式。
    这种时候他竟不自在起来，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乖乖凑近身边人，看着屏幕里表情别扭的自己。
    这样子拍出来的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他身后抵了把刀呢。
    她偏过头亲吻上少年的脸颊，在他讶然的一瞬间摁下快门。
    祝影已经放下了相机，少年的唇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他接过相机翻看里面的照片，犹嫌不足地拉着她去了其他楼层。
    少年喜欢鲨鱼，却有些害怕水母。甚至连凑近也不敢，抱着她手臂的指尖都在冒汗。
    在海洋馆的主题餐厅吃了午饭，江浮生拉着她来到了那家商场附近的广场公园。
    “这是我平常画画的地方，常常在这里一待就是一天。不画画的时候也会来走走，坐在长椅上浪费生命。”
    少年买了面包，坐在平时待的长椅上掰碎面包喂鸽子。
    鸽子们显然也熟悉他，干脆蹦到他身上去啄手上的面包，站在他的肩头，用短短的鸟喙去梳理他的头发。
    祝影也掰了一块面包想要自己来喂，却被护食的鸽子当作抢饭吃的人来啄。恶魔的气息本就不讨生灵喜欢，就算是祝影的好感加持也补救不了。
    “不许欺负她。”少年把站在手腕上的那只鸽子摘下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手腕上空出来的地方很快又被其他鸽子代替。
    被“流放”的鸽子微微歪头，小黑豆似的小眼睛眨了眨，又不死心地往他身边凑了凑。挨着他的大腿坐下，霸道地赶走其他贴过来的鸽子，小家伙得意地扬起脑袋。
    午后的阳光照在这片土地上，照的人暖洋洋的。鸽子们吃完了也不走，在周围低头整理自己的羽毛。
    少年身体一斜，如愿以偿倚靠在祝影的肩头，就眉眼弯弯笑起来。
    “要是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少年轻声感叹，悄悄摸上她的指尖。在得到默许后挤进指缝中十指相扣，滚烫着耳尖听自己的心跳。
    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待了一个下午。江浮生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书中所说的“和爱人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烟花”这句话。
    绚丽欣喜，又过得飞快。
    到了晚上，即将迎来最后的分别，祝影又和他回到了郊外的河滩。
    至于原因，少年是这样说的：“终结在最开始的地方，这很有宿命感不是吗？就好像我们还会再见面一样。”
    于是祝影就带着他来到了河滩，抱着他来的。
    “对不起啊，麻烦你还要抱我走这么远。”
    少年环住她的脖颈，哪怕到了这时候也还是笑着的，眉眼间都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今天中午的时候实在是疼得走不了路了。到了公园那里，就开始从小腿那里失去知觉了。”
    “本来想着休息一会说不定会好一点，却不曾想它蔓延到那么快，喂完鸽子后我就感知不到我的腿了。就只能在那里坐了一下午…好可惜，还想带你去画展的。”
    那么早就失去双腿感知了，他是怎么做到面色如常地和她相处一个下午的。
    “你不害怕吗？”祝影把人往自己怀里托了托。
    “怕有什么用，早晚要经历的事情。”少年抬头亲吻她的脸颊，难得的通透释然：“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天的河滩里了。结果活到了现在，是我赚了。”
    明明即将消散连灵魂都没有的人，现在却在开解她。既担心祝影会遗忘他，又害怕祝影会对他的死亡有负担。
    到了地方，祝影把人放下，坐在他身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好吧，我还是有点害怕死亡的。”到了最后的倒计时，少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把手垂放在身侧，狡黠地对她眨了眨眼：
    “恶魔小姐，可以喂我吃根棒棒糖吗？就在我身后背包的夹层里，太累啦我懒得拿。”
    祝影找到他说的地方，从一堆一模一样的柠檬棒棒糖里拿出一支，撕开包装递到少年嘴里。
    “唔，你可能忘记了，那天你救我，顺手给了我一根棒棒糖。”少年眯了眯眼睛，咬了咬坚硬的糖球，然后一点点慢慢含化。
    “棒棒糖是柠檬味道的，我很喜欢。酸中带着些许甜味，就像是我的结局一样。如果不是生命终结，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这样亲密的待在一起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也没有什么遗憾…啊，外套忘记带来还你了。”
    小脆皮有些懊恼地皱眉，又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
    “你给我的外套里有一个小卡片，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商场的鸡汤小卡片了，上面还有商场的商标。”
    “但是没办法嘛，人在死过一次后总是会想给自己找一个存在下去的目标，我就是认定你了。”
    “但是我说真的，我和那个阴郁小矮子差的只是顺序。”少年抿起唇瓣，含糊不清地说道：
    “真嫉妒啊…如果是我先认识到你，也能像他那么幸福吧？只是同父异母而已，命运真是天差地别。”
    “他也和你差不多，各有各的惨处罢了。”祝影也不奇怪为什么他会得知两人的关系，这俩人都敏锐得很，估计小丧气包那边也是知道的。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祝影揉了揉他的头发：“如果先遇到的是你，现在或许真的会是你期望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江浮生释然地笑了。
    五、
    “啊...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说，看来今天要留下遗憾了。”
    三、
    “和他一样，我爱你。”
    二、
    最后的时间，他吐掉嘴里的糖棍，偏过头吻上她的唇瓣。柠檬的味道在唇瓣间晕散开，只是简单的唇瓣相贴，就用尽了少年一生的时间来鼓起勇气。
    心底声音的倒计时走向尾声，连带着他的生命。他的身体一点点消散，一直到彻底被从世界抹除的那一刻都是笑着的。
    若能描绘生命，用生命的代价，使一颗心免于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