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十)
作者:全世界就我没有猫   我,穿书反派,温柔师尊请留步最新章节     
    梅时雨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默然走上前去,说道:“我们出城吧。”
    李停云又拿出了先前为他摘下来的柳藤镯,“你再戴上这个,好不好?”
    梅时雨显然是不情愿的,但也知道,自己不情愿,并没有用。
    李停云解释道:“你不用担心,这东西不会再限制你了。之前是因为柳枝上沾了些残魂碎屑,我使了个小法术,让它听命于我。现在,残魂已经散去,这就是只普通的柳藤镯。”
    梅时雨抬起左手,轻声道:“好吧,那我再信你一次。”
    李停云把柳编戴在他手腕上,目光盯着他光裸的无名指。
    那里本来应该有一枚菩提戒,但现在,戒指没有了。
    李停云也只是多看了这么一眼,什么都没有问,便松开了梅时雨的手。
    “走,我们出城去。”
    梅时雨跟着他,走了好久,问道:“李停云,你是不是……又不认路了?”
    李停云道:“嗯,草率了,刚才不该把日夜游神都掐死的。”
    好歹留下一个,叫它带他们出去,再掐死也不迟。
    子时已过,大街上一个鬼影也没有,在这种没有干扰的清净时刻,榷场街景露出了最原始的状貌。
    梅时雨发现,这里所有建筑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没有任何特点。
    每一座屋舍,都没有值得记忆的特征,看一眼就忘,这就导致每一条长街的样子都极为相似,甚至雷同,很容易混淆视听。
    梅时雨几乎要以为自己一直在原地兜圈子了。
    他心里感觉很不妙,但是,一想到李停云在他身边,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与其害怕遇到危险,倒不如担心李停云要是丧失耐性,把整座榷场翻过来,翻个底朝天,毁得干干净净,该怎么办。
    有危险时,他能给人最大的安全,没有危险时,他就是最大的危险。
    梅时雨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人了,这习惯不好,一定要改掉,可是,待在李停云身边,真不知考虑安危还有何必要,再怎么警醒、担忧,都像是在杞人忧天。
    山重水复疑无路,李停云确实不耐烦了,他在想要不要抓几只倒霉鬼出来,在前面带路把他们引出城去,忽地,梅时雨抓着他的手臂晃了晃。
    “李停云,你看那是什么地方?”
    梅时雨指着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楼阁。
    子时一过,整座榷场万籁俱寂,死气沉沉的,唯独那个地方格外明亮、璀璨,纵横交错的枝桠间掩映着高楼出挑的檐角。
    他们方才绕了好久,都没有见到过类似的建筑。
    李停云道:“不清楚,你要过去看看吗?”
    梅时雨道:“你呢?你想过去瞧瞧吗?”
    李停云想说“我听你的”,话溜到嘴边,突然改口了:“我们玩个游戏,猜拳决定吧,你赢了,我们就到那边去。”
    梅时雨却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其实是想过去的?”
    李停云道:“你要是不感兴趣的话,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说。”
    梅时雨道:“你很了解我吗?”
    这话似曾相识,李停云不久前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反过来,李停云也道:“我不了解你。只是,在我眼里,你是这样的。”
    梅时雨道:“这不是我说过的话吗……你学我做什么?”
    李停云道:“怎么,不可以学吗?这恰恰说明,你的话是金口玉言,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所以挪来用用。”
    梅时雨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了,“你这张嘴,真的是……哎,随便你怎么说好了,反正都是你有理。好,我们猜拳决定。”
    李停云道:“剪刀石头布过时了,三岁小孩都不玩,我们换个别的。你听说过一种叫作‘压指头’的行酒令吗?就玩这个,怎么样?”
    梅时雨摇头道:“我没有听过,不懂规则,也不会玩。”
    李停云说了声“很简单的”,便掰开梅时雨握拳的手,告诉他:
    “规则就是,五根手指,拇指为上,小指为下,从上到下依次循环相压。比如说,食指可以压过中指,中指可以压过无名指,最后,小拇指可以压过大拇指。”
    “玩法同样很简单,两人同时伸出一指,上者胜,下者罚。一定得是相邻的两根指头才能看出胜负,要是你出大拇指,我出了无名指,可不能算是你在我上啊,就相当于是平局了,得重新再来。”
    “只要能压在我上面,那就是你赢,你说了算。我们不啰嗦,尽量一局定上下,好不好?”
    当然,是否能够一局决出胜负,不是他俩嘴上说了算的,要是次次都平局的话,那可太不默契了。
    梅时雨道:“好,一局定上下。”
    然后,他们同时倒数了三个数,梅时雨毫不犹豫地伸出了食指。
    反观李停云。
    他下意识地、习惯性地比了个中指。
    梅时雨笑了,笃定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要伸中指。”
    李停云纳了闷了,问他:“……你怎么猜这么准?!”
    梅时雨道:“没有原因,反正我就是能猜中。我在上,我赢了。”
    李停云道:“好,就那座高楼,我带我你过去。”
    他搂上梅时雨的腰,这个动作,他已经做得十分熟练了,转瞬之间,俩人就到达了目的地,方才只能勉强看清轮廓的楼阁,已经近在眼前了。
    梅时雨靠在李停云身前,注意力完全被那灯火璀璨的景象夺去,任由李停云揽着不松手。
    “之前远看,我就知道这里一定很亮堂,但却没想到……”
    这里何止是亮堂啊,简直亮如白昼,不仅明朗,而且繁华。
    这里是有“人”来往的,高楼大门敞开,门前客行不绝,虽不如解禁期间的榷场主街热闹,但这毕竟是在禁令期间,这么多“人影”出没,本身就大有问题在了。
    楼前额匾上,写有“潇湘阁”三个大字,也忒文雅、忒高洁了些。
    俩人都觉得,这极有可能是座酒楼茶肆什么的。
    而且,这栋楼,肯定是某个阴差的家当,还不能是普通的阴差,否则不可能如此逾矩,蔑视禁令。
    这不外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典例。
    无论在哪里,总有人具备“特权”。
    李停云道:“梅仙尊,你真是好眼光,选了这么个地方。也不知是哪个阴差在这里开张,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还是……判官崔珏?”
    梅时雨道:“我就是觉得,这样亮堂的地方,实在太少见了,所以才想过来看看……这就要说到你了,李停云。”
    李停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梅时雨笑道:“你在太极殿都不点灯的,一到晚上,什么都看不见。现在我跟你来了地界,没有日月光照的地方,更加阴沉、压抑了。”
    “从小,师尊就告诉我,日精月华对修炼大有助益,人多晒晒太阳肯定是有好处的,但是,修魔之人与此恰恰相反,见不得日头太盛。”
    “所以,你们这么讨厌阳光和灯火,是因为光照有损修为吗?”
    李停云道:“鬼魂的话,肯定是不能见太阳的,但我无所谓,我不讨厌光亮,太极殿不设烛台之类,是因为没有必要,万一破坏风水怎么办?”
    “至于日精月华么,对我来说太稀薄了,可有可无。再者,修炼跟晒太阳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否则那些动不动闭关上百年的人,岂不是越修越倒退了、越活越过去了?”
    “看得出,你师尊是在骗你,你也实在太傻,什么糟老头子说的话都信。”
    梅时雨道:“师尊有时是很没个正经,他说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但是,你的话太不尊重人了,师尊他不是什么‘糟老头子’,他是我最敬重的人。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绝不能这么说他。”
    “好吧,刚才是我不对,你就当我嘴瓢了。”
    李停云认错,并撇清道:“可你要知道,虽然他从前在修仙界总骂我是祸害,但我从来都没有诋毁过他!死者为大,我愿他安息。”
    他纯粹是嘴上没有把门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梅时雨闷闷的,转过头去,不说话了,高楼华灯映衬下,李停云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一点水光,可梅时雨绝不是甘愿露怯的人,所以别开脸,不跟李停云搭话。
    李停云登时有点手足无措,说话也不利索了:“我,我不是有意……其实,任平生活了一两千岁,那么大年纪了,死了也算寿终正寝,对吧?你不要太难过了,他肯定是含笑九泉啊。”
    梅时雨神情一冷,叫他闭嘴,道:“师尊是渡劫失败,魂飞魄散的,世间再也不会有他的痕迹……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从现在开始,请你闭紧嘴巴,一刻钟后再讲话。”
    李停云哪忍得住,片刻之后就想要叫他,可又看到他脸色不好,只能憋住。
    余光瞥见附近有个无人看管的小摊,货架上挂了一串稀奇古怪的面具……
    梅时雨在前面走着,胳膊忽然被拽住。
    他一回头,就看到一张活灵活现的小狗面具。
    “汪!”
    面具后的人吐了吐舌头。
    “汪汪?”
    上翘的小狗叫声,学得有模有样,可像了。
    甚至还朝他挤眉弄眼的。
    什么叫“像”?
    这全然就是一只调皮捣蛋的小狗啊。
    “……”
    梅时雨咬着牙,不睬李停云的恶作剧,尽管他心里是想笑的,但又想到自己定下的“一刻钟不许说话”,只好忍住了,不理他,转身就走。
    他把李停云留在原地,自己朝那座高楼走去。
    走到门口,一股异香扑鼻……很奇怪,站在这座酒楼,或者茶楼门口迎客的不是店小二,而是一群欢声笑语的姑娘。
    梅时雨掩袖侧了侧身,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李停云并没有跟来——他不见了?他去哪儿了?!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先前李停云陪在身侧,梅时雨没必要担忧什么,但现在,李停云突然不见了,他势必会警惕起来,青霜剑已经随时待命。
    门前站着一圈莺莺燕燕,柔若无骨相互扶持的姑娘们同时拂出绣帕,若非梅时雨及时后退一步,白腻腻的手早就摸他脸上了。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小哥哥,长得真俊!”
    “哥哥别呆站着呀,请到里面来瞧瞧……”
    “官人里边儿请~”
    梅时雨心沉谷底。
    在妖精们一蜂窝涌出来之前……
    他转身就跑!
    身后嘻嘻哈哈、咯咯咯的笑声不依不饶,什么“小哥哥”“来玩呀”“别跑嘛”“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云云,声音动听极了,如黄鹂啼鸣,温软似水。
    她们一声又一声“哥哥”,喊得尤其娇媚,能把人骨头听酥。
    梅时雨却跑得十万火急。
    像在逃命。
    比掉进盘丝洞的和尚还要惊慌失措。
    一道白光闪过。
    青霜负责断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没人追上,才松了口气。
    但脚下不停。
    一回头,就撞进了谁的怀里?!
    梅时雨被一把拖进暗巷,有人从背后揽着他,哈哈大笑,笑得放肆又张狂。
    “……”
    梅时雨怒道:“李停云!”
    “小哥哥?哥哥?哈哈哈哈……”
    李停云笑到扶墙,“哥哥,你跑什么啊?你跑那么快,就跟有人要你命似的,何至于呢,我都差点没追上你,哈哈哈!”
    梅时雨又急又气,又羞又恼,“不许乱叫,不许笑!你再这样,我可不愿意跟你走一道了!我现在怀疑,你早就察觉不对劲,知道那是座青楼了,对不对?!所以你半路跑没影,让我一个人过去丢人现眼。”
    “是,我是早就感觉不对劲,但是,但是你,哈哈哈……”
    李停云笑得墙都扶不住,一蹲下就爬不来了,满地找钱,“梅仙尊,你先拉我一把,拉我起来,我就不笑了,跟你好好说话,真的,噗哈哈哈!”
    梅时雨:“……”
    沉默片刻,他走上前,把蹲地上的李停云按倒,压住了。
    “我看,你还是不要起来了!你要是笑死在这里,我还可以帮你收尸。”
    李停云两只手被他反剪到背后,一点也不挣扎,只待哈哈哈地笑够了,才从地上爬起来,旁人的压制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梅时雨也没有十分用力,所以他一翻身就站起来了。
    李停云站起身,从手里变出之前那张小狗面具,对着梅时雨摇了摇,晃了晃,问道:“这个,真的不可爱吗?”
    梅时雨蓦然想到他方才扮成小狗“汪汪”叫的场面。
    终究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可爱,可爱极了。
    可他笑是笑了,依旧没有饶过李停云,质问道:“李停云,你怎么可以撇下我自己走掉?你这样做,不仅幼稚、无聊、没意思,而且,这也太不仗义了,我们还是朋友吗?”
    “怎么就不是了?朋友之间,要开得起玩笑嘛。”
    李停云笑道:“不过,我以后肯定不做这事儿了。我绝不会不声不响地撇下你自己走掉。”
    梅时雨蹙着双眉,嘴角向下,看样子,对他的主动认错并不买账。
    李停云又拿出小狗面具逗他,梅时雨还没坚持个几秒钟,就忍不住笑了。
    哭笑不得的那种。
    也很是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