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烟坐了一会儿，没人上来主动搭讪，她意识到这可能是因为旁边坐着个许然。
    祝微烟掏出手机，看了看，诸葛禅还有好一会儿要来。
    她觉得有点无聊了。
    祝微烟讨厌无聊，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自己的人生是一架永远高速旋转的摩天轮。
    “许然，你想不想提前学大四的《巫术精讲》？我是任课老师，可以加一个你的名字，这样，你会提前修完大四的部分学分。”她突然问许然。
    大一就能修大四的学分，这听起来可真是诱人。
    ——如果他是卫之琢的话。
    “算了吧，我这学期课业有点重。”
    许然婉拒。
    柜台旁的酒保正炫技地花式调鸡尾酒。
    他把鸡尾酒杯在指尖旋转几圈，放在桌子上，而后把两口一大一小的铁杯绕身一圈，每只铁杯先从右指尖滚到右胳膊上，而后从胸前划过，在左手指尖落下，最终坐在桌子上。
    调酒师把各种各样的液体倒进铁杯里，大小杯杯口相对盖紧，他突然开始像摇色子那样大力晃动铁杯，液体哗啦哗啦地响。
    “有意思吧？”祝微烟问许然，他正看得有点出神，“我特意聘请的，顶级花式调酒师。”
    “你聘请的？”
    “这家酒吧是我的。”祝微烟晃晃头，耳骨流苏旋转，“总得有个固定的地方喝酒吧，要不然诸葛禅该不知道上哪找我了。”
    她突然不想说这件事了，于是强行转换了话题：“许然，你喜欢白雪公主吗？”
    许然对祝微烟思维跨度之大感到诧异，她是怎么从酒吧想到白雪公主的？
    还是说，在这间酒吧里，陪酒女的黑话就叫“白雪公主”？
    “额……我有女朋友了。”
    许然谨慎地说，不知道该不该拿出卫之琢照片给她看，祝微烟已经很好看了，可卫之琢比她还要好看那么一丢丢丢丢。
    如果给她看了，这个暴力女会不会出于嫉妒，给自己爽快来一拳？
    “这关你有没有女朋友什么事。”祝微烟不耐烦，“我说的是童话里的白雪公主。”
    许然松了口气。
    “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啊，还行，蛮喜欢的。”
    “还行吗？”祝微烟微微笑起来，她把头发稍微往后一拨，然后站起来，居高临下问许然，“那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这是什么意思？
    祝微烟要送自己去下面见她？
    祝微烟警惕地看看四周，之后凑近许然——许然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
    “这间酒吧里，有一个白雪公主的知识型副本。”她低声说。
    她把许然领到酒吧深处，一间办公室类似的屋子里，关紧房门，摸索着开了灯，许然心里有点打鼓，这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她说的“探索知识型副本”的样子。
    祝微烟轻巧搬开沉重的木桌，掀起一块松动的地板，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许然面前。
    一个地下室。
    祝微烟很自然地沿梯子走下去，招呼许然下来，许然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去了。
    祝微烟“啪”地开灯。
    中央是一张大桌子，摆着一些很精巧的仪器，许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还有一些书，一张柔软舒适的单人床，，一个超级大的零食柜，摆满了薯片蛋糕巧克力，电脑电视，冰箱正持续通着电。
    “我有时候想静静，会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待个几分钟或几天几夜。”祝微烟耸耸肩膀。
    借着灯光，许然好奇地打量。
    “啊，在这，白雪公主副本。”祝微烟打开桌面上的一个透明玻璃罩子，一只金黄色的萤火虫慢悠悠从里面飞出来。
    祝微烟一把抓住了它。
    “退后一点。”
    祝微烟脸上带着笑意，缓缓打开手掌，萤火虫身体突然膨胀起来，最终变得有人脑袋那么大，悬浮在空中。
    许然这才看出来，这不是一只萤火虫或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昆虫。
    它是一团圆形的白色光球。
    在它表面，无数金色的巫族文字液体般流动，它们横斜交织着像一串串锁链，牢牢锁住了光球。
    巫族文字是活的，许然忽然想起这句话。
    “这才是，真正的，反信息传递屏障。”祝微烟眼里闪着光，烟火在她眼瞳深处绽开，“许然同学，反信息传递屏障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防止副本中信息外溢。”许然回答。
    “复习的不错。”祝微烟点点头，嘴唇愉快地抿起，“你眼前的这个，锁住了白雪公主知识型副本。”
    “什么是知识型副本？”许然脱口而出。
    “啊，大四的内容，看来你已经同意提前学习了。”祝微烟满意地说，“这个我们进去再说。”
    “进去？”
    祝微烟轻轻拍手，无数金色的文字从她手中流出，包裹了许然和她全身。
    “现在是八点零六分。”祝微烟掏出手机，把屏幕在许然面前晃晃，“许然同学，请记好这个时间。”
    “现在，我要给我们两人制作一个‘锚’。”她接着说。
    金色的文字再次飞出，但这次，它们无声无息消失在空中。
    “什么是锚？”
    祝微烟没有回答，看起来，她已经做好了。
    “我们可以进去了。”她抬起头，对许然说。
    “什么？”许然不解。
    事实上，祝微烟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
    眼前景象忽然变换。
    戴王冠的美貌女人无聊地坐在窗框旁，雪细如针，刺破了她的手指。
    “哦，我的天哪。”她捂住嘴，吃惊地说，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随之微颤。
    殷红的鲜珠部分洒在雪地上，部分落在乌木窗框上。
    “我真希望我可以生一个女儿，她头发像乌木窗框一样黑，脸色像雪一样白，而嘴唇像鲜血一样红。”
    “这是什么？”许然站在雪地里，低声问祝微烟，金色的文字同样在她周身流淌。
    “童话故事白雪公主啊。”祝微烟专注地看着，“我好喜欢这个旧皇后，她长得很漂亮，是不是？她多无忧无虑啊，根本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她突然伤感起来。
    “我看过她好几次了，每次她都虔诚许愿，想要一个可爱的宝宝，真是个好妈妈。”祝微烟唇边涌起微丧的笑意。
    许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场景又换了。
    胖胖的男人身穿华服，头戴王冠，那只不大不小的王冠和他胖胖的脑袋比起来，显得像玩具一样小。
    他正站在一口黑色棺材旁，棺材盖上洒满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鲜花。
    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有水灵灵的婴儿，肤白如雪，眼睛又大又萌。
    “哦，我的王后啊，”他皱起眉，低头看看婴儿，一脸苦相，“看来是时候娶个新妻子了。”
    场景忽然又换了。
    许然和祝微烟面前有一面精致的镜子，镜子里却没有他们的倒影，只有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女人，她正慵懒坐在床边，梳着自己的一头金发，眼睛像水晶一样清澈。
    “魔镜魔镜，谁是这块土地上最美丽的女人？”
    她问镜子。
    镜面水波一样震动起来，“我的女王，您是这块土地上最美丽的女人，您比第二美丽的女人，要漂亮一点二倍。”
    女人满意地笑了，“明天就是白雪公主的七岁生日，我要给她准备世界上最棒的礼物！”
    她天鹅一样优雅地站起来，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祝微烟赞叹。
    “为什么，为什么她看不到我们？而且，这面镜子上也没有我们的影子？”许然试着比划双手，但镜子依旧没什么反应。
    “我用反信息传递屏障把我和你包裹住了，他们接收不到我们的信息，我们的屏障是同源同质的，因此相互可以看到。”祝微烟解释着，“我们和他们无法互动，在一旁静静看整个故事就好。”
    “准备好了吗，真正的故事要开始了。”祝微烟清了清嗓子，正色对许然说。
    这次，许然眼前的景象几乎没有变。
    皇后依旧坐在床边，身旁摆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方盒。
    “今天是白雪公主的生日，我得精心打扮一下。”
    皇后在镜子前骄傲地昂起头。
    即使许然早知道她是那个恶毒的继母，此时也不由惊叹于她的美丽。
    她金色的头发阳光般耀眼，溪水般柔顺，骨肉均匀，肤似白玉。
    “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镜子说话了。
    “我的王后，您在这间屋子里最美丽，但在这块土地上，白雪公主比您美丽千倍百倍。”
    皇后脸色一窒，忽然大变。
    “听出问题来了吗？”祝微烟问许然，“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再次赞叹，似乎沉醉了。
    “什么……问题？”
    “马上你就知道了。”祝微烟对她说。
    场景再次变换。
    许然见到了白雪公主，她在人群中很醒目，但与许然记忆中的她，已经截然不同。
    这也难怪，上次许然见到她时，她还在襁褓里熟睡呢。
    她的嘴唇依旧像鲜血一样红。
    只不过嘛，其他地方有点不一样。
    她的脸色和乌木窗框一样漆黑，而头发，像雪一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