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是见过死人的，也见过很多种死法，可这种方式是第一次见，此刻所有人的身旁都萦绕着悲伤。
她好像也是。
这种悲伤无处宣泄，无处可逃，没有办法去躲避。
林善薇哭了多久？沈南星只知道自己站在院子里站的腿都有些发麻了，没再听到林善薇的哭声，便进了屋子。
才发现此刻的林善薇已经哭晕了过去。
沈南星不得已，给人扎了两针，这才慢悠悠的转醒。
林善薇泪眼朦胧的看着沈南星，最后喃喃自语，“冯夫人，我该怎么办？”
仿佛此刻沈南星成了这一切事情的主事人。
“此刻你应去给阮姨买一身好寿衣，好好的给阮姨送葬！”沈南星道。
阮姨已经去了，但是活着的人要向前看，向前走啊！
可此刻的林善薇却是站都站不起来。
沈南星扶着她，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腕，“你既已入了教坊司，那想来和玉沁一般，家中的亲人也没几个了。又说阮姨是你奶娘，那也算是你的亲人了！如今她已经去了，那你便睁大双眼好好瞧着！”
“林善薇，你的奶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那你便要活的舒坦，活的让人高看一眼！”
不知是沈南星的哪一句话起了作用，林善薇此刻像是得了几分的力气，竟然不用沈南星扶着，站好了。
“冯夫人，你说的对，我是要好好地活着，我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我得去做才是。”
许多事？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沈南星不知道，但此刻的林善薇却像是变了一个人，盯着早已经没了气息的阮姨，眼神透了过去，不知在看向哪里！
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愁苦的，都是有许多的事情要做的。
沈南星想要再开口劝慰一番，只还没开口，林善薇便转过了头，看向沈南星，“哪里的寿衣好？之前订的棺材，也不知道如今能不能出来。”
“顺天府西市帽儿胡同最里面一家的寿衣还不错，棺材加些钱今日应能拿到。”沈南星顺口说了出来。
她这些年见过了不少离去的人，自然也知道哪位大夫看哪里的病看的好，哪里的寿衣好。
林善薇像是将悲伤瞬间给收了起来，只低下头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时，就又恢复了沈南星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只有那让人惊心动魄的美。
林善薇叫来风林，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不少的事情。
个中繁文缛节，沈南星都没有听说过，可林善薇却说的流畅极了，足足交代了有一炷香的功夫。
风林出门去做事，沈南星却看向了林善薇，觉得这人奇怪，不过是个妙龄少女，怎会这般熟悉入葬礼仪。
林善薇看向沈南星，稍微笑了笑，“已经送走了许多家人，慢慢的也就熟悉了。”
一句简短的话，道出了多少心酸。
沈南星没有深问，只点了点头，也跟着操办阮姨的后事。
因着阮姨是在逃的奴仆，他们也不敢大操大办，而是找了几个平时在城中做闲事的汉子来帮忙下葬。
阮姨的寿衣是沈南星和林善薇两个人一同穿的。
下葬便定在了当天，这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只是将人葬在何处，这倒是让沈南星犯了难。
这是顾家庄，基本上所有的田地都是姓顾，葬在田里是不行了，那便只有往山上葬。
沈南星正皱着眉头想将阮姨往哪里葬呢，林善薇便出了声音，“冯夫人不必为此烦忧，那便葬在我母亲身旁罢，阮姨本就是我娘陪嫁过来的，若是能和我娘葬在一起，想来也会高兴。”
原来之前沈南星偶遇林善薇去祭拜，祭拜的是她的娘亲啊！
沈南星点头，等到月色朦胧时，几个汉子挑着一口轻薄的棺材，上了山。
事情办的轻悄极了。
等到所有的事情办完，已经到了深夜，月上柳梢头，清冷的风一吹，沈南星悄悄拢了拢自己的袖口。此刻若是想要回城，那定是不行了。沈南星对林善薇道，“我不知这教坊司的规矩是怎样，但你这般晚还没回去，怕是不妥。”
林善薇却屈身行礼，“此事不必冯夫人担心，冯夫人已经帮了大忙，若再为这事烦忧，便是我的罪过了。”
沈南星正向问林善薇到底怎么走呢，那边院门便被推开，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在月色笼罩下看不清面容，声音尖细，语调中带着一丝的谄媚，“林善薇林姑娘可在这里？”
林善薇轻轻应了一声。
“我家老爷让小的来接您，送您回教坊司呢。”
林善薇对风林道，“阮姨得你照顾，也算恩公，他日你若没有好的去处，便来寻我。”
风林面对林善薇，只觉得这位姑娘长得好看的过分，也不敢多说话，“之前我得了风寒，若不是阮姨照顾，想来也活不成了。阮姨既是您的奶娘，姑娘若是将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知会一声。”
林善薇微微点头，没说话。
林善薇又对沈南星盈盈一拜，谢沈南星这几天对阮姨的照顾，只说这样的大恩，他日定会报答。
沈南星并没有将这话当回事，只点了点头，看着林善薇跟着那少年出了院门。
风林上前，站在了沈南星面前，“冯夫人，您若是今日留在这里安歇，那我留在这里便多有不便，这就离开。”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茄袋来，递给了沈南星，“这是这几日您给的银钱所剩下的。”
如今的沈南星并不缺银子使，吃喝都不花银钱，之前将药材卖掉剩下的银钱也不少。
“这些银子你留着花罢，况且你今日不在这里安歇，出去住店也是要花银子的。”
风林摇头，“我是个乞儿，乞儿这天底下到处都是朋友，哪里会没有睡觉的地方。”
“好，那这剩下的银钱我收回，厨房里还有几个饼子，我是吃不上的，你拿走。”沈南星见这少年行事颇有进退，也不为难他。
风林应下，随后又面上露出几分的羞赧来。
这让沈南星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