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小时不识“月”
作者:玄稚童随   不世之仙最新章节     
    汾州天空仅剩一片阴霾,那非常规的力量宛如一幅灰色的画卷,寂静地挂在天际。
    意境的玄力已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汾城的地脉之中,空间中沉淀着压迫,不知何时才能爆发。
    城市、乡县、山林……所有生物都被纳入了这超自然的帷幕之下,随着同化的推进,“他们”也从昏迷中苏醒,空洞地行进在了规定的轨迹上,只待天地还以灵魂。
    而汾州的边界,有一层独立于阳世的单薄幽光静静荡漾,众阴游神正面色凝重地悬浮于其中。
    没有言语,一道道玄奥的符文在其身前亮起,旋转交叠成一个足以笼罩整片汾州的大阵的雏形。
    汾州中再没有阴神约束,玄力肆无忌惮地疯长,在意境与天地法则即将同化之际,大阵总算也走向完善。
    这时,一道黑影出现在汾州上空,是慕容汐羽,她没有离开,头顶便是因果大阵,此时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传入所有阴神耳中:
    “抱歉,让诸位迁就我二人的任性,此等恩情我二人难以用言语来尽述。”
    “大人,且不论这些年来您二人对我等的栽培,哪怕是为了汾州我等也会竭尽全力。”
    “是啊,二位大人的恩情我等一生都无法偿还,眼下有此机会乃我等之幸。”
    听着耳畔传来的阵阵话语,慕容汐羽冷若冰霜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哀伤与感慨,但最终化作笑意,留下了一句话:
    “恩情难以回报,若泯灭不是终点,我二人定会再与诸位相会。”
    “大人走好!”
    众阴神冲着汾州深深一拜。
    而汾城之中,刘纲闭目负手立于半空,玄力侵蚀的风轻拂过他的脸,吹起他的发丝,带来一丝丝寒意,他却无动于衷。
    而在他的面前,是汾城那被阴霾吞没的天色,再过不久,整座城市也将被完全吞噬,连带着本该存在的灵魂一起。
    他身旁的空间一阵扭曲,慕容汐羽无言地从中走出。
    “都就位了?”
    “嗯。”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慕容汐羽沉默片刻,随后轻笑一声:
    “上司都要殉职了,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玄域很大,你可以去中洲,那里钟灵毓秀很适合修炼,或是东海,那里的幽冥之气同样对我等阴神有益。”
    刘纲缓缓睁开眼,看向身边的人儿,眸中罕见地流露出几分请求,
    “去哪里都好,走吧。”
    “我就不。”
    慕容汐羽呵呵一笑,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但由于已经有数万年未做过这种表情,一时间显得有些木讷,却多了几分别样的可爱。
    刘纲看呆了,眼中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柔和,无奈地叹道:
    “你这又是何必呢……”
    “子安,你还记得过去的事吗?”
    “大概都忘了吧。”
    “我还记得,虽然有些因为戾气变得模糊了。”
    慕容汐羽抬头望天,尽管那里依旧黯淡,她眼中的景色却是柔和的,
    “那时候你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呆书生,还记得吗?有一次老康家的牛车陷入地里,你去帮忙反倒自己也陷进去了,还是我把你拉出来的。”
    刘纲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嗯,那时乡里的小孩笑话我是萝卜人,还是你给他们打服的。”
    “哈哈,我记得那时你还因为这件事跟他们打了一架呢,结果被揍的直冒泡……”
    “那是因为……”
    “我知道,你狡辩说是那小孩从后面偷袭的。”
    “是真的!”
    刘纲挑起眉毛争辩道,看到慕容汐羽玩味的神情,他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真的回到了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身上。
    然而,他的眼神还是在下一刻黯淡,轻声道:
    “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慕容汐羽喃喃道,
    “说起来,我们跟随仙人多年,却根本不了解仙人心中所想,也不知道她的过去……她的过去会是什么样子,当面临结局时,是否有可以依靠的人,又是否有值得欢笑的事呢。”
    “不知道,仙人虽然待人温和,心怀兼爱之道,细想起来,她似乎从未向任何人袒露过心迹。”
    刘纲摇了摇头,眼中表露出几分追忆,
    “但我曾听仙人说起过,她对汾州的好并非全然是出于善,而是由于她的身上也曾背负着难以偿还的罪孽……”
    …………
    当命运阴影重新笼罩了她,恍惚间,时光仿佛逆流而上,将眼前这个相似的景象从现在推向了过去。
    与现在一样,墨望清立于冲天血光之中,人们疯狂地扭动、咆哮,周围一切隐约间熟悉的东西都变得血肉模糊,异化为生命的哕咽。
    烟尘中混杂着血液与泪水的气味,令人几欲窒息,那些旧日中的笑颜都在此刻化为血婴,只留下在血光中狂舞的空荡荡的浊秽轮廓。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听到自己在这样呢喃,她在颤栗、她在恐惧,而血光中缓缓浮现一个身影,一张熟悉的脸从中走出,即便是现在看来都是那么亲切、毛骨悚然。
    “小师妹。”
    他轻柔地呼唤着,墨望清僵硬地看着他,明明有无数问题想问,却怯懦地只敢说出三个字:
    “为什么?”
    闻言,徐子期饶有兴趣地歪过头,语气依旧是那么稀松平常:
    “你问师兄这些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当然是师兄需要了,不要害怕哦,这不是死,他们只是换了种形式活在了师兄的心中嘛,学了一辈子唯物主义,死的时候就该落落大方地唯心一下啦。”
    “为什么……”
    “哎呀,也不能怪我嘛,这千机塔中的禁制挺多的啦,我一个分化的人身再怎么努力也就这样了,如果再不借助大家的力量,想要彻底掌控这里要等到猴年马月啦!大家肯定也不希望师兄被镇魔塔里那东西同化的对吗?”
    “为……”
    “你他妈没听到吗?本座说需要所以杀了啊!!”
    平日里那个和蔼可亲、总喜欢跟自己开玩笑的师兄突然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当那双漆黑的邪瞳距离少女几乎不足一寸,恐惧让她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她本是哭不出来的,但当过去的种种因为现实而破灭时,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无助地哽咽着:
    “明明…大家都那么努力了…大家都赢下来了啊…就连仙人都认可我们了,可…可为什么啊……徐师兄为什么会那么做啊?大家…大家……”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就一直问个不停啊,哈哈,有时候本座真是佩服自己能有那么棒的耐心。”
    徐子期不耐烦地发出如婴儿嘤语般的诡异语调,随后漫不经心地甩开她的发丝,耸了耸肩,
    “罢了,想来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告诉你也无妨……”
    魔人张开双臂,惬意地沐浴在这一片毁天灭地之景中,嘴角扬起一抹血淋淋的、非人的弧度:
    “因为你所经历的一切、甚至是你的人生……你的所有都是本座给予的啊!”
    “……”
    “不懂吗?还是需要本座解释得更细一点?”
    女孩默不作声,徐子期悠然自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偏过头,却诧异地看到她已昏厥了过去,嘴角顿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什么啊……”
    笑罢,他俯下身子,将少女揽在怀中,怜爱地抚摸着她的脑袋,而伴随着他那修长手指的律动,一支支血色光触也逐渐附上了少女的躯体。
    他轻声呢喃道:
    “罢了罢了,好歹也是从小养到大的,就让你这么死了吧,也算是让本座的人性闪光熠熠生辉一次了……嗯?”
    徐子期似有所感,缓缓抬头。
    天际的暗红血色波澜壮阔,而惨白炙日与暗红天穹之间,那纯白衣袂飘飘、看不清神情的千机子虚影依旧漠然地看着地面,看着被魔意侵蚀的千机塔无动于衷。
    “呵。”
    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嘲讽,然而,当他再度低下头时,怀中的人儿已然消失不见。
    徐子期的眼神顿时阴沉下来,下一刻,无与伦比的魔意宛若雷霆般席卷开来,毫无死角地向虚空中的那座传承之间追索而去。
    可就在他即将触及的最后一秒,它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在他暂时无法触及之处,墨望清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柔和的辉光中。
    “欢迎,科学的传承者。”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悠悠飘入了她的耳窝,出奇的,墨望清只觉得安宁,而在她的眼前,一个白衣飘飘的老人从柔光中缓缓显现。
    少女疑惑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亲爱的,我是一个人类,同时也是历史观中的一个小插曲。
    “名字是我的代号,马文.麦卡锡、尊凰祖师、千机子?是又不是,都是又都不是——个人来讲,我当然更喜欢‘科圣’。
    “但对你来说,这一切并不重要。”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重要的是,你是谁,来自哪里,又将何去何从?”
    “我……我不知道。”
    墨望清难受地抱住脑袋,镌刻在脑海中的痛苦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徐师兄…不,那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很想知道吗?”
    墨望清面露痛苦:“当然了啊,徐师兄从我出生起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他明明那么好,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老人宠溺地看着她,缓缓俯下身子,抬起一根手指摁在了她的眉心处,轻声道:
    “那就让我们一起看看吧。”
    说罢,一缕绚丽光华自其指尖升起,七彩的光在空间中泛起涟漪,涟漪缓缓拂过少女的精神,将她脑海中的记忆带出,也将她记忆之外的真实过往映在了纯白的空间上。
    过往开始于一个医馆、一阵啼哭,房门推开,子墨子用手接过产婆递来的女婴,那本古井无波的双眸一滞,缓缓生出了不一样的波纹。
    而徐子期则与其他弟子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孩子。
    时光荏苒,女孩渐渐长大,她并不喜欢那些大道理,纵使是父亲和其他几个师兄联合授课,也仍无法撼动她如顽石般的脑袋。
    但奇怪的是,女孩偏偏在机关术上展现了极高的天赋,她仅仅观看几次便能造出一个大差不差的机关造物,甚至在子墨子研发机关时也能提出自己的见解。
    而这一切,也落入了徐子期眼中。
    “小师妹,想不想陪师兄玩会捉迷藏?”
    两人的缘分起源于徐子期的主动搭话,小望清欣然同意,也正是在那一天,她意外掉入了一个洞穴,并在其中找到了报废的机关人张载与部分手稿。
    而多亏了这次奇遇,子墨子的机关造诣才得以更上一层楼。
    此后,墨家的规模逐渐壮大,除了爹爹与徐师兄开始时常为是否该浪费时间在教化民众上产生争议,小望清的生活依然如常,毕竟,孩子的世界里能有什么坏事呢?
    所以她不会记得,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她在等候娘亲时先行睡去后,依稀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对话者是她的娘亲,还有与她关系最好的师兄,徐子期。
    “……你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还需要你进一步激发墨瞿的潜力,而不是让你做他的什么……‘心灵寄托’。
    “你与他的关系或许会因为下了个崽更进一步,但你我之间不会因此出现丝毫影响,明白吗?”
    “可这才是他真正的追求,我不能劝说他放弃这一切,只投身于机关之道……我做不到!”
    “你当然可以,如果是过去的你就一定做得到,还是说你真的爱上他了?他们?
    “不不不,这种过家家游戏该结束了,吴……你叫什么来着?总之,照我说的做,不然你知道下场。”
    但,他们的生活还是没有丝毫变化,于是意外便发生了,有一天,当小望清与徐师兄在院子中玩耍之时,外面便传来了娘亲被抓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