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柳明臣来势汹汹，它都有些心生惧意。
    恐惧……作为活尸的它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活着被炼成尸体，这个过程中它本以为已经体会完了这辈子所要经历的最深的恐惧。
    但是面前这个人，怎么会比廖帕还要可怕？
    不，应该是比常家主还要可怕……
    他笑着，脸上溅到了几滴血液，左手提着一个拿着镰刀的人，右手已经血肉模糊。
    他却不知道痛，也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就像一堵铜墙铁壁一样没有任何缝隙。
    按照正常的情况，人类被它们撵着到处逃命、呼喊着求救、跪着求饶，这才是常态。
    如今怎么好像一切都颠倒了。
    这具活尸都要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活尸？
    及至他走到跟前，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眸，那眼中是彻骨的冰冷。
    活尸这才意识到，他的心是硬的，与他是人，还是活尸，没有关系。
    本性使然。
    柳明臣只是轻轻拿下了活尸手中的弓弩，活尸没有反抗，严格来说他像是被恐惧所控制了。
    他早已发现自己面对的这两拨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有情绪。
    之前那拨活尸会感到愤怒，面前这拨活尸会恐惧。
    他们不是巧云岛那种单纯的尸体，而是人与尸体的结合体。
    不过，保留一定程度的人性确实可以让他们更好地配合，但是人性一旦被支配，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就像现在，活尸的恐惧，全然写在眼中。
    柳明臣低垂着眼眸：“指使你的人在哪里？”
    活尸怔怔地看他，而后视线转入林中。
    柳明臣勾起嘴角：“谢了。”
    “反向逼供！”廖帕连忙断开了与这具活尸的链接，掐了一个指诀，活尸的头颅自动炸开。
    腐烂的血肉溅了柳明臣一脸。
    柳明臣擦了擦自己的脸，看着漆黑的树林：“真是过分啊。”
    秦喜墨一直处于一种提心吊胆的状态，毕竟柳明臣要与活尸进行交流，他是不赞成的。
    当然他不赞成，并没有什么用。
    柳明臣把他放在了树下，捡起那头颅炸开的活尸，一步步走向树林。
    他的手千疮百孔，似是仅靠着那一点点骨架支撑着为数不多的血肉。
    触目惊心。
    柳明臣看着被断开链接的活尸，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操控者是在用精神力操控活尸？
    那如果我的精神力超过对方会如何？
    他看着那被死气萦绕的双手，对方没有一开始那么急切地想要控制他了。
    毕竟他的表现多少给对方带来了一点震撼。
    那如果我反过来控制对方呢？
    他尝试驱动手中的死气，并不排斥它的存在，反而与他融为一体。
    他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片识海，那是一片不属于他的识海。
    廖帕退了半步，惊恐地指着正在缓缓走来的柳明臣：“他、他……”
    明燃看着柳明臣，那人盯着自己的手看得认真，脸上还带着一丝狡黠：
    “他怎么了？你怕成这样。”
    廖帕忽而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他想要控制我。”
    他连退了好几步，瞳孔震颤：“他……他刚才想要控制我。”
    而柳明臣却是笑了起来，他的手又开始感觉到痛了。
    他刚触到对方的识海，对方就收回去了。
    常仲声啐了一口：“没出息。”
    这次的行动他对廖帕的表现非常不满意，好不容易提取的精锐就这么被消耗。
    对方中了尸毒的情况下，廖帕也没法一下子把人吞噬，甚至无法扩大优势。
    活尸暴露了他们的方位，廖帕急得连忙切断链接。
    这些活尸胆小无能，何尝不是因为它们的主人就是无能之辈？
    常仲声摇了摇头，滇西已经安逸太久了。
    廖帕自以为是强者，身怀绝技，竟无法撼动面前这个肉体凡躯。
    这是纯粹心性和精神上面的败绩啊。
    幸好他还留有后手。
    丝蛊的母虫已经在这片树林的四周全都织好了一张巨大的丝网。
    这种丝比发丝还细，毫不起眼，但是却能削铁如泥。
    只要检测到活物，还会主动向其靠近。
    柳明臣这样一步步地走过来，空中飘动的细丝也在一点点地靠近他。
    最后，细丝会主动拥抱他，把他割成无数细小血肉。
    快走过来吧……
    五米……
    四米……
    三米……
    两米……
    一米……
    死！
    肉体被割成无数细小的肉沫，可见那丝网织得多细多密。
    这就是迎向他的最后一个拥抱。
    *
    “丝蛊？”魏文熙停下了脚步。
    赵辰一直在给她讲柳明臣那边的战况。
    她虽然不知道赵辰是怎么感知到的，但并没有怀疑赵辰的话。
    毕竟这个老头连个真身都没露，只是一个纸人就能带他们逃跑。
    多少是有点能耐的。
    听到丝蛊的时候，她再也挪不动步了。
    在赵辰的描述下，她知道这是多么凶险的东西，于是才停下来拧眉深思。
    卢煜恒见她停下，凑上来问：“你打算做什么？”
    魏文熙抬眸：“你们接着走，去滇西。我回去帮忙。”
    卢煜恒摇头：“你疯了？你现在过去，能帮得了什么？”
    “呵，没想到你这小丫头居然也有紧张的时候。”赵辰的话中尽是戏谑的语气。
    魏文熙也不恼：“前辈，帮个忙，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既然赵辰可以隔那么远还能知道柳明臣那边的情况，没准真的可以帮忙。
    赵辰没有回话。
    赵小花帮腔：“老头，多个人多分力。”
    赵辰像是忽然断线一样，没了声音。
    魏文熙盯着纸人，可赵辰不说话，纸人就是寻常纸人。
    她等得着急，索性转身往回走。
    卢煜恒跟上：“你等一下。”
    赵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语气非常严肃：“不能去。听我的，赶紧走。”
    赵小花很少见赵辰这种语气，连忙问道：“老头，怎么回事？”
    “别问，听我的，赶紧走。”赵辰的声音带着一分急切。
    在魏文熙听来，这就是在说柳明臣已经出事了。
    她的脚步根本没停，甚至跑了起来。
    “丫头，走啊！”赵辰的声音此时像是一口古老的铜钟，猛地回荡在整片山林里。
    那声音肃穆而威严，听得人心神激荡。
    眼前明明是无尽的路，柳明臣就在路的尽头。
    魏文熙眼看着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双眼一黑。
    她倒在了地上。
    赵小花看着晕倒的两人：“老头你这样不好吧。”
    “带着他们走，有了不得的人来了。”赵辰说罢，那口黑色的棺木已然不见。
    赵小花知道这是赵辰在给他们争取时间，她赶紧左右开弓，双肩各扛一个人，往滇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