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到下班时间的赵媛直接收拾东西回了家。
    到家后，她先简单地梳洗了一番，然后灯全关，窗帘也全部拉上。在漆黑而安静的环境里，她躺到床上，不管不顾地补起了觉。
    一觉睡醒，已经晚上八点了。
    赵媛抬起手，在智能手表上点了两下，发现这次自己深度睡眠居然有三个多小时，意思也就是这一觉她睡得非常非常好。
    赵媛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舒畅。
    走进卫生间，她对着镜子摸摸脸，感觉脸色都红润好看了不少。
    高质量睡眠真的是比任何手段都要更高一筹的美容神器。
    洗了把脸后，赵媛回到卧室，她拔掉充电器，拿起充满电的手机躺回床上。
    手机短信和微信都是99+，电话也有十来个。
    赵媛粗粗地扫了眼，没有着急回复，而是先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个晚餐，然后才在等外卖期间，把必须回复地挨个回复，可回可不回地则全部跳过。
    等她把必须回复的电话和消息全部回完，外卖也送到了。
    她点的是三文鱼波奇饭，营养又健康，适合她这种需要常年保持身材的人。
    吃了到一半，她才点开了段清寒和章希乾发来的消息。
    都差不多。
    都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她不回，他们也不追问，好像就是随口一问。
    ——她要吃也行，不吃也所谓。
    无所谓就无所谓，赵媛也无所谓得很。
    她耸耸肩，把三文鱼往芥末酱里沾了沾。
    酱不小心沾多了，入口的刹那，辣味直冲天灵盖，即使是她这个经常吃芥末三文鱼的人都没能扛住，被辣的眼睛鼻子一起发红，眼眶里也溢满泪花。
    赵媛拿纸擦擦眼睛，然后又喝了一大口柠檬水。
    缓过来后，她朝梳妆镜看了眼，下一秒，立刻拿起手机，一顿咔咔自拍。
    因为只开了台灯而略显昏暗的房间，细而松垮的吊带，雪白的皮肤，干净清透的素颜，湿漉的眼睛和泛着红的眼眶和鼻尖……
    拍完，赵媛看了又看，觉得这照片氛围感真的绝了。
    硬是把二十八岁的女人拍得像十八岁清纯女大学生。
    p都没p，赵媛直接发给了章希乾。
    【赵媛：[图片]】
    【赵媛：刚才在睡觉，刚起。】
    发完，复制粘贴给段清寒也发了过去。
    没过多久，俩人都回复了。
    【章希乾：很漂亮。】
    【段清寒：素颜？很好看。】
    这俩人的回复都很没意思，赵媛单手托腮，没有回复的兴致。
    她又翻了翻消息列表，点开了同事发来的消息。
    因为全是60秒的语音，所以她刚才直接跳过了，现在也是比较闲，才点了开来，当做下饭菜，边吃边听。
    “我这次是真的要跟张桥分手了……”
    才听了个开头，赵媛就忍不住抚了抚额头。
    对面是一个跟她关系还算可以的同事，对方今年二十七岁，比她小一岁，有一个从大学谈到现在的男朋友，两人分分合合吵吵闹闹了无数次，最后每次都会和好。
    只是这两年吵架的频率变得高了起来，因为他们开始谈婚论嫁了。
    有时候因为彩礼的问题吵架，有时候因为婚后分工和对婚后的设想不同而吵架，甚至讨论起婚后养育孩子的问题、产后请不请月嫂、在婆家还是娘家坐月子的问题等等，也全都能吵起来。
    一吵就分，然后在办公室见缝插针地各种吐槽。
    一开始赵媛和其他同事一样，会安慰她，并且劝分。
    但见这同事几次三番和男友突然分手又迅速和好后，她全然没了劝说的兴致，往后再听到这同事的吐槽，她也全部只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了。
    “媛媛，我这次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要跟他分了，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居然说我是个捞女，说我是为了钱跟他在一起的。
    “我也真的是服了，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俩都是穷学生，手上就那么千把块钱都生活费，也就够在食堂吃吃喝喝，而且一顿也就十来块，最多不超过三十。我要图他钱我会跟他在一起？
    “明明他兜里也没几个钱，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atm机，哪家atm机会吐零钱啊？他到底是哪来的脸说自己的atm机的？男人怎么就能这么穷逼又这么自信呢？”
    听到这儿，赵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心说还不是你自己惯的。
    “今天下了班我跟他一起逛超市，看到榴莲打折，一个才一百多，平时都要三四百呢，我就想着买一个犒劳犒劳自己，毕竟最近老加班，也挺辛苦的，然后他就炸了，说我是千金大小姐，一顿水果要吃一两百块，他伺候不起。
    “可是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我又没要他付钱，我就很不服气，跟他吵了起来，他就说我从谈恋爱到现在一直都吃他的用他的，吃完用完就不认了，跟个捞女似的捞完就跑。
    “真的给我郁闷死了，我捞他什么了？十块钱三根的淀粉肠？五块钱一串的冰糖葫芦？还是十来块钱一杯的奶茶？他送我最贵的也就是两百多块一只的口红，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他是在淘宝的代购小店买的，正品旗舰店得四百多一只呢……
    “他气得我觉都没有睡，看着支付宝账单对了半天的账，算来算去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也就给我花了八千多块钱，平均下来一年就一千块出头，平摊到每一天也就两块多，甚至三块钱都没到。
    “谁家捞女一天就捞三块钱啊？我给他买了三双aj都不止八千块。我真是后悔死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就搭在了一个沙比的身上，最好的青春最好的时光全给了他，结果他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我当初真是后悔没听你的，就该甩了他，像你一样只跟富二代处，就算爱情没了好歹还有钱，而不是跟现在这样人财两空。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谈了这么多年，我在他身上付出的沉没成本真的太大了，想抽身都难了。媛媛，还是你厉害，不用跟沙比纠纠缠缠，不用应付这种普信男，最后还能赚得盆满钵满。我真是太后悔了……”
    赵媛咽下最后一口三文鱼波奇饭，后悔自己居然选择用这个同事的语音来下饭。
    本来非常美味的一餐，现在都感觉有点反胃了。
    神经病。
    她对着手机骂了一声。
    以后再听这个同事叭叭，她就是狗！
    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说她才是捞女么？
    赵媛冷哼一声，把桌上的饭盒收拾了一下，扔进垃圾桶。
    扔完，她来到卫生间刷牙漱口。
    漱口水是柠檬味的，漱完口后嘴巴会很清爽，闻着有股淡淡的香气。
    漱完口，她又耐心很好地做清洁和护肤。
    最后，她贴上面膜，施施然地回到座位，然后拿起手机，对这个同事直接进行一个拉黑的操作。
    说是关系还算可以，其实也就是部门聚餐的时候能坐一块儿、路上遇到可以聊两句一起逛个街罢了。
    之前留着她是因为毕竟是同事，工作中还得有解除和往来。
    可她现在就快要离开医院了，还留着干什么呢？
    不过是一个连人脉都算不上的小同事罢了，删了就删了。
    删完，赵媛顿时觉得耳边清静了。
    想了想，她干脆又删了几个同事。
    被她删掉的都是一边嫉妒她，一边又话里话外看不上她的人。
    赵媛是一个把私生活保护的很好的人，她从来不把感情的事情带到工作上，也从来不会主动跟同事提起自己的感情生活。
    可是这些东西并不是不主动提起就可以的。
    人是一种非常善于观察的动物，他们非常擅长通过一些细枝末节，来对一个人进行判断和揣测。
    而且虽然不主动提起，但赵媛也从来没有遮遮掩掩过。
    无论是名贵的包包，还是项链首饰，亦或者是大牌的衣服，她从来都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别人问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基本都是笑一笑，让对方自己去猜。
    开始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她的东西是假的，毕竟他们急诊医生的工资并没有高到可以随随便便买那么多奢侈品的地步。
    但有人偶然看见她开的小奔后，就开始暗戳戳地猜测她家庭条件应该挺不错的。
    猜测那些东西应该都是用家里的钱买的。
    那时，赵媛手里的那些奢侈品也确实都是用家里的钱、以及自己的工资买的，她只是比较舍得而已，从来都不给自己留什么存款，基本都是月光。
    只是那时她虽然看着光鲜，但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样东西。
    她家里说到底也就比小康好点儿，一家三口加起来年收入一百多万。
    属于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庭。
    其实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赵媛也有想过，如果自己的家庭干脆再差一点，是不是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架在中间摇摇晃晃。
    要是再差一点，心里应该就不会那么浮躁，会安安分分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不会总想着自己是不是再努力一点，就可以触摸到更上一层的世界。
    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明明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去报了英语补习班，还在不甘心地挣扎，想要更上一层楼。
    也正是因为他们家的人都觉得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更上一层楼，所以总是各种地催她找个“好人家”结婚。
    觉得她是女孩子，可以上嫁。
    上嫁成功了，那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就对得起子孙后代了。
    ——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他们的任务。
    但或多或少的，赵媛受到了家里人的影响。
    导致她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只是她还没能够完全地把自己当成给家族铺路的工具。
    她很看重自己的感受。
    否则她早就结婚了。
    她之前有三次的机会“上嫁”，只是最后都无疾而终。
    因为她不乐意。
    她觉得不开心。
    那时她还年轻，虽然嘴上说着爱情都是狗屎，说着男人不可信，可心里却又悄悄地期盼。
    期盼自己能够碰到一个既家庭条件符合爸妈希望、自己又喜欢的人。
    可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人？
    就算有，对方能看得上她？
    可人嘛，就是这样，看得清自己看得清形势，不代表能甘得下心。
    谁不想找好的？
    谁不想往上走？
    所以一边清醒一边沉沦，时间就这么一年一年地过去。
    二十五六岁的时候爸妈就已经很急了，因为在婚恋市场年纪大的不吃香。
    等她二十七二十八了，她爸妈急到已经有点儿绝望了。
    因为他们这儿讲虚岁。
    虚一岁也就算了，他们这儿莫名其妙地虚两岁。
    所以她明明上个月刚满二十八周岁，可说出去已经是三十的人了。
    赵媛对此很无语。
    也很无奈。
    三十岁，说出去哪有二十多的香？
    赵媛对这奇葩的婚恋市场潜规则感到恶心，但又没有办法。
    因为在许多人的眼中，二十多和三十就是不一样的。
    哪怕二十九岁和三十岁都是不一样的，虽然它们之间仅仅差了一岁。
    就是这么的操蛋。
    这么多年里，她的想法也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发生改变。
    之前家里也有给她介绍相亲，可介绍的远不如她二十三四岁时相亲的人，所以基本是吃一顿饭就吹一个。
    晚上夜深人静，胡思乱想发呆时，她也偶尔会觉得后悔。
    ——要是当年嫁给那个人富二代就好了。
    ——那人其实也挺好的，家里条件好，人也长得还行，除了矮了点，也没什么缺点。
    ——当年怎么就那么介意身高呢？
    ——要是当年嫁给那个大学老师就好了。
    ——那人其实也不错，虽然有点拿腔拿调的文艺，很直男很古板，但家里条件好啊，只要顺着他，日子过得也挺不错。
    ——自己当年脾气怎么就不肯软和点呢？
    ——要是当年嫁给那个开高尔夫球场的人也不错。
    ——那人其实也挺可以的，条件好人也长得不错，除了年纪大了点，比自己大了八岁。
    ——现在想想八岁也没差很多啊，那时怎么就老是觉得对方年纪特别大呢？
    ……
    可是后悔也没有用。
    赵媛对自己的德行还是很清楚的。
    即使再来一次，她也依旧还是会做出当年同样的选择。
    只是现在她的心态要比当年好了许多。
    以前还会想这想那，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她就简单多了，不管别的，只管自己能拿到什么好处。
    以前她怕嫁错人，婚后会不如意。
    现在她不担心婚后会不会不开心不如意，她只担心自己的利益能不能得到保障。
    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直接答应段清寒的结婚邀请的原因。
    她怕自己不但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反过来还被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话又说回来。
    因为赵媛并不是一个低调的人，段清寒和章希乾也不是，所以自然而然的，医院里有人会偶尔看到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有时是赵媛坐上章希乾豪车的画面。
    有时候段清寒穿着高定西装，在医院楼下等赵媛的画面。
    这种场合并不多，因为赵媛并不喜欢在医院跟他们碰面。
    但没办法，总有那么几次的意外情况。
    因为这两位也不是什么喜欢遮遮掩掩的人，越不让他们来，他们反而越要来。
    所以同事之间少不了会有些风言风语。
    有的人也会直接问赵媛，说是不是在跟富二代谈对象？
    赵媛基本都是统一回复：“你猜。”
    她从不正面回应，但架不住周围人的八卦热情。
    尤其段清寒的妹妹还在医院治疗，他偶尔会在医院出现，所以各种各样的声音就越来越多。
    而且赵媛确实只跟有钱人谈恋爱。
    不管哪一任，无论有什么缺点，物质上都是挑不出问题的。
    所以周围少不了会有一些说她只认钱只爱钱之类的话，对此赵媛耸耸肩，完全无所谓，因为她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有时候她也觉得挺烦的。
    明明大家都挺爱钱的，怎么就一个个的在她面前还高贵起来了。
    尤其那些谈婚论嫁的，不也先看门户相不相配么，看房车彩礼合不合心意么，不也是先考虑物质么。
    就因为自己谈不到有钱的所以就说她只看钱、傍大款？
    真酸。
    真虚伪。
    想到这儿，赵媛很轻地耸了耸肩。
    然后她对着敷面膜的自己拍了张照，发给章希乾。
    【赵媛：[图片]】
    【赵媛：我在敷面膜，你呢，现在在干什么？】
    过了十来分钟，对面发回了消息。
    【章希乾：在赛车。】
    【章希乾：[图片][图片]】
    【章希乾：来不来？】
    赵媛挑眉，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他没有找女伴？
    手指轻点了点鼻尖。
    赵媛思考了一会儿后，发去消息。
    【赵媛：定位。】
    【章希乾：你在哪，我来接你。】
    【赵媛：在家。】
    【章希乾：三十分钟。】
    【赵媛：我等你。】
    发完，赵媛把脸上的面膜揭下，去卫生间清洗一番后，坐在化妆镜前开始给化妆。
    按照以往，晚上出门的话她会习惯性地把妆化浓一点。
    因为夜色吃妆。
    在夜里，很多过于浓厚的妆容看起来也并不是很突兀。
    可是看着镜子里难得的好气色，赵媛思忖半天，最后还是只画了个眉毛涂了个口红就收了手。
    反正浓妆的样子章希乾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刚才他又夸自己发过去的素颜照好看，那就这么过去好了。
    打定主意后，赵媛挑衣服也往素雅干净挑。
    她拿了条羊绒的针织长裙，外套则是一件白色的羽绒服，鞋是一双羊羔绒短靴。
    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看起来毛茸茸软乎乎。
    漆黑的头发和红唇反倒是成了最亮的颜色。
    全部穿戴完毕后，赵媛在镜子前转了个圈，然后挑了个和靴子看起来差不多材质的毛绒小包，又拿了条鹅黄色的毛绒围巾。
    装扮好后，她对着镜子自拍了好几张，然后发给了夏眠。
    【赵媛：怎么样？好不好看？】
    【夏眠：哪儿来的十八岁清纯女大学生？】
    赵媛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
    【赵媛：哈哈哈哈哈好嘴真甜，爱你！】
    发完，章希乾喊她下楼的消息也在这时弹了出来。
    赵媛收起手机，动作利落地下楼。
    一走出电梯间，夜晚的风便抚到了脸上。
    赵媛颤抖了一下，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几乎遮住了一半的脸。
    好在章希乾的车就在不远处，她快走几步，上车后顿时被一阵温暖的气息包围。
    和以前一样，她自顾自地拉上保险带。
    可保险带戴好有一会儿了，也不见旁边人发动车子，她不禁有些奇怪，扭头看了眼旁边的章希乾。
    “不走吗？”她问。
    章希乾盯着她看，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问：“怎么今天穿得这么素？”
    顿了顿，又问，“你没化妆？”
    赵媛注视着章希乾的眼睛，捕捉着他所有的表情变化。
    她道：“也不算，我涂了口红，还画了眉毛。”
    章希乾：“跟之前比，等于没画。”
    赵媛既不认同也不否认，只道：“那你喜欢吗？”
    章希乾转过头，发动车子：“比之前顺眼。”
    赵媛单手托腮，追问：“那就是喜欢咯？”
    章希乾没说话。
    赵媛看着他，笑意盈盈地点点头：“知道了，我以后见你都这么打扮，怎么样？”
    章希乾仍是没有说话。
    他安静地开着车。
    在氤氲着暖气的车里，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淡。
    这么不配合……
    赵媛也懒得哄了，她收了笑，窝进座椅里。
    座椅也是自带加热的，暖融融的，窝在里面舒服极了。
    赵媛把围巾稍稍扯开了一点，随后闭上眼睛休息。
    过了大概十分钟，章希乾忽然开口了。
    “赵媛。”
    赵媛没有睁眼，她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哼了声。
    “你也穿过这身给他看吗？”
    赵媛愣了一下。
    她睁开眼，侧头去看章希乾。
    章希乾脸色仍和刚才一样冷淡，看起来一点情绪也没有。
    可这说出来的话……
    赵媛弯起眼，冲他笑道：“没，只有你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