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刑台劫
作者:树迦晨舁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最新章节     
    被花魁掳走的那五位,虽是被救回了各家府邸,寻了名医诊治,眼看身上的伤口都有愈合的迹象。
    可蹊跷的是,到了第四日,竟都离奇的七窍流脓,死了。
    一查,中了妖气。
    不用说,必是花魁下的咒。
    这让各大人悲愤之气愈发剧烈,数十道折子上奏慕容黎,定要当天下人之面处死花魁。
    人赃并获的事实,已不需要三司会审,便可直接断花魁死罪。
    慕容黎佯装沉痛,大笔一挥,判了个三日后,玄午门斩首示众。
    斩首的前一夜,巽泽把被北风易容成自己(亦或是花魁)的悄声丢入牢房,换了花魁紫貂出来。
    沐莬下手不可谓不重,紫貂三年修炼出来的妖骨,几乎被折断。
    它软塌塌的伏在巽泽怀里,告着状,若是巽泽不温柔的理着它的毛,它就嗡嗡嗡的哼着,大概是痛得貂泪都快挤出来了。
    “好,我明日就去给他好看。”巽泽哄了它一阵,大言不惭的向它保证。
    “阿巽又要去给谁好看?”
    听到这个声音,紫貂如临大敌,立刻躲到巽泽身后去了。
    巽泽立马腾起,嘿嘿嘿笑着:“阿黎,小兔子欺它太甚。”
    “那是它咎由自取。”
    “你……公事忙完了?”
    “大概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明日本王要监斩我那修仙修成妖的东君,大概这几日是痛彻神髓,无力处理公事了。”慕容黎眼神扫过,盯上紫貂。
    他是来处理私事的。
    这一堆烂摊子都是这东西惹出的祸,慕容黎就不明白了,巽泽一副无所谓,竟然还拿它当宝。
    感情就自己在意他这东君之位。
    所以他直接走向紫貂,那压迫逼人之气,仿佛下一刻便也要把紫貂斩首示众。
    “阿黎息怒!”巽泽一拂袖,将紫貂扫出寝宫,顺势搂住慕容黎,往一旁案桌移去。
    转瞬便斟了一盏美酒递到慕容黎面前,春色绵绵,“它是只畜生,不懂人情世故,阿黎莫要和它计较。”
    慕容黎并不接他的酒,“若本王非要计较呢?”
    “那……听阿黎的?打它一顿?”
    “它喜欢你。”
    “啊?”巽泽丈二摸不着头脑。很多灵物都喜欢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它并非畜生,它有人的思想,更懂喜欢为何意。”慕容黎静静看着巽泽,“阿巽你不明白吗?它对你,并非如阿虞对你那般简单,它是人类的喜欢。”
    原来他的阿黎吃醋了。可是为什么会吃一只畜生的醋?
    这不应该呀。
    巽泽心底乐开了花,面上更是毫不正经:“我这般天上天下独一无二之人,很难不让灵虫鸟兽做到不喜欢……”
    “本王在,便留不得它。”慕容黎打断他,已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即便不是因为它喜欢巽泽要黏着巽泽,留这么一只会变幻形貌的东西在宫里,对慕容黎也是有着致命的威胁。
    朝堂上为他正名本就劳累,然他却毫不在意,不仅不在意,那东君名声臭名昭着了,他竟然还欢喜?还把罪魁祸首当宝?
    慕容黎心中没来由的一把火在烧。
    巽泽不禁一怔,或许君王位置上坐久了的人,不用刻意伪装,全身上下都会自然而然流露出君王给人的压迫,逼人,甚至霸道,强硬,不由分说。
    慕容黎早已是一位真正的君王了。
    巽泽不是不知紫貂对慕容黎,乃至整个王宫的威胁。
    只不过,他玩性心重而已。
    罢了。
    这宫里当真无趣得很。
    哪有玉衡的逍遥快活!
    巽泽放下酒盏,心中突然纠结出一堆乱麻。
    毋庸置疑,他喜欢慕容黎,爱恋慕容黎。然若这些喜欢爱恋都要放弃他原本的不羁,狂放,随心自在去迎合。
    他就觉得这份喜欢原来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不想做慕容黎,瑶光的东君,因为那个位置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还是会束缚他一生的枷锁。
    困他的牢笼。
    臭名昭着好啊,让他都不必去奉承任何人,看不顺眼的,借臭名昭着杀了得了。
    他起身,想迎着光明去透口气。
    却被慕容黎猝然拉住:“阿巽,我知道你心向自由,但是……”
    “我无法放开你。”他拉着他,猝然将两人的距离拉成咫尺,“我……不能给你自由,我……只想要你。”
    “阿黎……”巽泽囫囵了一下,已被压往君王帐下。
    他的手才抬起,便被慕容黎扣住:“你又要点我穴道?有没有数过是第几次了?”
    这个人,总是把自己定住,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是难以驯服。
    “没记得数……大概是,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
    巽泽厚着老脸,舒展着手指,老实说,不用手指他也能把慕容黎定住,只不过已然被看穿,再用那种伎俩就显得很尴尬了。
    “还要点吗?”慕容黎将他扣得很紧,犹如扣上镣铐,若是再难以取悦,他不介意给他上真的镣铐。
    巽泽垂眸:“不敢。”
    “阿巽曾经眼波如水,春风含媚总是把人撩拨得情不自禁,如今怎么……”慕容黎另一只手早已安耐不住,往巽泽衣襟探去,勾勒着唇角,“这般羞色了?”
    “还不是你说的那件事。”感受着慕容黎手在肌肤上的滑动,巽泽轻轻喘息,“我尚未考虑,不敢上龙床。”
    “阿巽不用考虑。听我的。”
    “逼良为娼啊。”
    “胡说……”
    “没有胡说,是你已经在动手了,你抚摸的力道……”
    “怎样?”
    “情难自控,要了老命。”
    “你是仙人。”
    “仙人也不能禁欲。”
    “人人艳羡的事情,你为何总是推却?”
    “因为在下面的是我啊……仙人也不能禁欲啊……你把我弄的,我又不能对你……”
    “所以呢?”
    “换个位置?”
    “你觉得行不行?”
    “啊,我的腰……不要这么轻……的揉。”
    “嘘!闭上嘴……”
    慕容黎手滑落至巽泽腰间,解开那苍蓝色的衣带,眼眸落处,赫然发现那只紫貂蹲在窗棂处,定定的审视着屋内一切。
    慕容黎没来由的一恼,掌风一起,几乎拍碎窗棂,断喝一声:“出去。”
    紫貂嗡嗡的惊叫一声,立时跑得没影了。
    即便如此,心中仍旧烦闷难消,慕容黎俯身,紧紧的将巽泽吻住。
    为什么?这个人,旁人奉之为圭臬的,他都弃之如敝屐。
    于权利,于他,都是这样。
    大概是发泄了些不满,许久了,慕容黎才停下来,附在巽泽耳边,道:“它能不论何时,何地,何种场面的出现败你我兴致,阿巽还要把它留在宫里吗?”
    就算是高官大臣,败了君王兴致,也能贬官处死,何况一只罪魁祸首的畜生。
    这样温存的事,巽泽每每都会设下结界,方才一个大意,竟让紫貂偷窥,确实该死。
    “听你的,让你尽兴。”帐帘垂下,他迎上慕容黎的吻,取悦着他。
    随手一拨,一道苍蓝色的结界登时涨大,将整座寝宫笼盖其中。
    *
    “这个该死的小风神,一到关键之处就卡。”
    灵山的某处神秘地带。
    一人透过时光轮回镜看着瑶光王府寝宫,激情画面已然被一道不可破除的蓝色结界笼罩。
    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的。
    “风尘子,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一群生徒乍然跳了出来,吓得风尘子赶紧抱住了怀中的无字天书。
    不过他的动作太猥琐,足以证明他抱的东西有鬼。
    所以天书很快就被抢了去。
    他们轮流翻看着,突然瞪大了眼,突然激情无比,突然兴奋无比。
    “哦!原来无字天书说的是无字,不是无画。”
    “这画的好像是师弟,咦,他们在打架吗?”
    “师弟竟然被打在下面,嗯?师弟身上这个红衣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哟!不对……”
    “哇!”
    “哦!”
    “咦!”
    “原来这是本春宫图!”
    “还是师弟的春宫图。”
    “原来这是风尘子你画的春宫图!”
    风尘子老脸涨得通红,正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那群生徒又拉住了他:“怎么每个片段都卡在关键处?风尘子,你是不是不行啊。我们给金子,把后面的统统画出来供大家欣赏呗……”
    “后面的,在镜子里,小风神不让看。”风尘子一指时光轮回镜。
    镜子悬在空中,显现的只是一大片苍蓝色结界。
    结界笼盖住的画面,才是最精彩的部分,偏偏他们看不到。
    还就不信了,几道仙力自仙徒们手中猝然勃发,向时光镜荡去,打算隔空破除巽泽布下的防偷窥结界。
    仙力还没荡到镜子上,镜子倏然化为一簇光点往睡炉腾去了。
    就听仙祖的声音骂了一句:“老不要脸。”
    轮回之光破开,睡炉中飞出一颗碧珠,化出一道冷森森的冷气,罩在他们头顶,一声爆响便砸下一场倾盆大雨,将他们冒出的激情与春宫图全部浇灭。
    *
    “阿黎,你今日要亲自去监斩?”
    巽泽眼珠滴溜溜的转,问这句话的时候大概脑子里已经想出了十几条飞出宫的航线。
    “我不在宫里的时候……”慕容黎眼神猝然凌厉,“你再打什么坏主意,本王回来定饶不了你。”
    巽泽眼波流转,春光明媚:“如何饶不了?龙寝殿里,君王帐下?”
    “少贫嘴。”慕容黎认真道,“你切勿去找沐莬的麻烦。”
    巽泽顿时拉下个脸:“叫得这么好听,沐莬!分明是只阴魂不散的臭兔子……”
    他拉拢脑袋的样子简直萌到不行,慕容黎忍俊不禁:“这几日他四下打听杜白麟的下落,说要夺回什么北冥通灵手镯,还要大战三百回合,难道不是你的推波助澜?”
    “我最讨厌打打杀杀什么的,他们要打架,怎么会与我有关呢?”巽泽杵着下颚,天真烂漫的看着慕容黎,“你看我无辜的小眼神。”
    “总之,他和盟主闹闹便就行了,你莫要再去欺负他。”
    慕容黎指尖在他额上轻轻一点,便起驾出宫,去往玄午门。
    分明是给他找了对食,怎么成自己欺负他了呢?
    巽泽无辜的想。
    *
    花魁杀了重臣之子,以妖术祸乱瑶光,犯了如此人神共愤之事,是以当天下人之面,午时斩立决。
    午时未到,玄午门已围得水泄不通。
    上至将相王侯,官吏绅乡,下至黎民百姓,商旅贩卒,他们都怀着不一样的心思,被禁军挡在刑台外,看这场空前绝后的行刑。
    国主监斩自己东君,史无前例。
    哪怕提名是花魁,亦或是换成了被易容的悄声,在世人眼中,那就是国主东君玉衡郡主巽泽。
    当年国主血战场上昭告天下的东君最后竟然成为祸乱瑶光的妖物,果然世事无常,令人唏嘘。
    大概国主心情不是太好吧。
    否则也不会那么悲痛的端着一碗酒,走到刑犯面前,敬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慕容黎蹲下,目注悄声,将酒碗递朝他:“此酒敬你,本王送你一程。”
    北风的易容术堪比西风的神来之笔,经过七日的打造,这张容颜与巽泽几乎一模一样。
    就连慕容黎,都有些找不出破绽,更别提那在场的世俗之眼。
    唯一的缺陷,便是悄声不能说话,替死之人,当然是早已被敲断了喉珠。
    悄声苍白的身躯颤抖,看着慕容黎,接过满酒,苍白的笑了笑,灌进了口中。
    或许,能得国主送行,本就是莫大的荣幸,那些仇怨还如何提得起来。
    随后,慕容黎凄凉的转身,伫立在烈日之下。
    他仰头,好像看着血尘,又或是在回忆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去。
    毕竟,再过一刻钟,无论有情无情,悔恨,悲戚都将在他的一挥手中被斩断。
    这一刻,在场诸人静默无声,都在为国主的沉痛感到切身难受。
    日色浮动,光照好像变得苍白而冰冷。
    午时已至。
    慕容黎叹息一声,似乎不忍看,闭上眼睛,向下挥了挥手。
    虎头铡携均天之力,哐哐哐颤动着,由斧刀手一放,斩向悄声的脖颈。
    那一刻,好像有鲜血迸落的声音,是砰的一声闷响。
    随后,一股鲜血飙洒,红衣在风中颤抖着飘零。
    “王上……”方夜骇然巨变,嘶声惊呼。
    众人一齐转头,才看清那本该被斩落人头的人,发出一声尖嘶,狰狞着面目,似乎以巨大的妖力从巨铡下闪出,将一股霸道强悍的掌力印在慕容黎后背。
    慕容黎喷出一股鲜血,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往前踉跄几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当场巨骇,已乱作一团。
    毕竟,没有人敢直面妖的愤怒。
    只有禁军反应还算迅速,长枪长剑一齐挥出。
    悄声勾起一丝报复性的阴冷,愤然弹开格挡自己的冷兵器,嗖的一下闪至慕容黎面前。
    又是一掌,对着慕容黎,当胸而印。
    慕容黎根本来不及反应,满眼的不可置信,鲜血再次喷出。
    他的身躯,往飓风中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