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这就是晏阁老
作者:山的那边   我爹除了读书啥都会最新章节     
    有晏珣的亲笔信,何心隐进晏阁老的门很顺利。
    因晏鹤年不想搬进严嵩的旧府邸,皇帝将他们现在住的,以及旁边最早御厨家住的大宅,一并赐予晏家。
    周边的房屋,都是皇家的产业。
    两座宅院打通、重新规划修整,也有阁老府邸的气派。
    晏珣之前羡慕王锡爵家的客厅,园中有鱼池、假山,很是清雅。
    于是他重新整理出一块地方,让人盖一栋带小楼的花厅,开梅花的时候赏梅花,开桂花的时候可以上楼摘桂枝。
    平日有客来访,亲近的还带到以前的老花厅,交情一般的就带到这边来。
    ……将来王锡爵再生几个儿子,都可以来晏家常住,看到熟悉的环境更安心。
    何心隐一路走进来,跟管事说:“池塘中间这块两人高的假山石很有意趣,像篆书的‘云’字。”
    管事就是阿豹,左看右看也不觉得那块石头像什么字。
    关键他对篆书没有研究。
    绕过假山就到会客的小楼,挂着“小蓬莱阁”的匾额,看笔法有些稚嫩,落款是朱翊钧。
    关于晏珣跟隆庆皇帝是“蓬莱故人”的传说,何心隐也有听闻,见状更觉得晏珣机缘好。
    人有时候不是要多有才华,机缘好就胜过众人。
    他在花厅坐下,有侍女奉上茶,是今年新采的黄山毛峰。
    晏鹤年走进来,说:“是聚和堂大当家何夫山吧?请坐,不必多礼……我早年就听江湖上的朋友提起过你,说你可以赤手空拳、生擒蛇蟒,还想着跟你切磋一二。”
    何心隐懵了,站起来一时忘记坐下。
    这是什么打招呼方式?
    水匪寨子?
    “坐啊?”晏鹤年笑道。
    “是,是。”何心隐坐下,定了定神说:“晏阁老跟我想象中不一样。我听说内阁诸位阁老中,高首辅和张次辅斗得不可开交,吕阁老万事不沾身,晏阁老不动声色、运筹帷幄。我想象中,你应该是严肃凝重或者儒雅和蔼,但是你……让我想起曾经见过的一个人。”
    “哦?谁?”
    “大海盗汪直。”
    晏鹤年哈哈笑道:“原来你也见过五峰船主……也对,你去过胡宗宪那里。”
    提到胡宗宪,何心隐笑容不禁尴尬。
    晏鹤年似乎没有察觉,接着说:“我就当你是赞美。我见到你却没什么意外,太岳说你是一个‘时时欲飞’的斗士。”
    一个异端斗士,却时时想一飞冲天。
    “张阁老对我有偏见。”何心隐站起来,从随身带的物品中取出一篇文章:“这是我写的《原学原讲》,考究讲学的历史渊源,可追溯到尧、舜、禹、汤、武丁、傅说、文王、武王、周公……”
    晏鹤年摆摆手:“讲学的历史,你不用展开说。”
    何心隐再次感到,“官”跟“民”的差距……晏鹤年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接见他。
    他垂眸说:“这篇文章,我是写给张阁老的,想跟他辩论关停书院的事。但是,我没有进去张府,希望晏阁老可以代我交给他。”
    晏鹤年问:“还有其他人看过这篇文章吗?”
    “有。我一路进京,在沿途的书院讲学都宣读这篇文章。在临清时,还给吕阁老等人看过。”何心隐如实回答。
    晏鹤年说:“那不必我转交,太岳想必已经知道了。他不做回应,是因为他在忙别的事……坐吧!关停书院的事被搁置了,皇上没有同意,你不必太紧张。”
    “即便搁置,我也想跟张阁老辩论。”何心隐斗志昂扬。
    不能当面跟张居正一较高下,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
    就好像……小狗围着骆驼汪汪叫,骆驼却始终坦然,不把小狗放在眼里。更可怕的是,小狗叫唤的对象不是骆驼,而是老虎这样的猛兽,根本不配做对方的敌人。
    这个认知,令人挫败。
    但何心隐从不觉得自己的地位比张居正、晏鹤年、胡宗宪低,论官位自己是不如这些人,但论学术思想呢?
    晏鹤年笑了笑:“你要找太岳辩论,是你的事,我并不干涉。”
    他抿了一口茶,等何心隐平静下来,说办报的事。
    “想必文瑄跟你说过,报纸的内容要经过翰林院审核。而且这份报纸不同于邸报,最好能实现收支平衡。报纸上可以刊登连载的小说或者新科时文,吸引读书人购买。办报的地点,就在皇家科学院,离印书局也近。”
    “不是在翰林院内办吗?”何心隐问。
    读书人都有一个入翰林的理想,在翰林院办报,四舍五入他就是何翰林。
    至于皇家科学院,是近几年才成立的机构,院正是郑王世子朱载堉。这个地方,在外界看来就是收容有才华但落魄的宗室子弟。
    晏鹤年说:“已经禀报过皇上,就在皇家科学院办。这是一个适合学术研究和思想交流的地方。郑王世子在此编写《律历融通》、《律学新说》等书,西洋传教士也在此翻译西方书籍。”
    “都是些杂学。”何心隐评价。
    晏鹤年笑道:“你的学术思想,在正统看来也是异端学说,又何必看不起杂学呢?那几个骄傲的传教士,称郑王世子为了不起的东方天才王子。他们的称赞也许不算什么,但我儿也很推崇他。”
    珣珣夸过朱载堉,没有夸何心隐。
    在晏鹤年看来,就是朱载堉比何心隐更有才华……虽然何心隐自己不这么认为。
    在哪里办报,不由何心隐选择。
    他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难得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在天子脚下传播思想的机会,而且有了后台,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一个知府就能判他流放。
    “官”字代表的权力威慑,在何心隐的心中留下过阴影。
    为了学术,他是不怕流放也不怕死,但能不死还是不死比较好啊!
    何心隐低头说:“大人如此盛赞,我将来要好好跟这位世子交流。可惜在临清的时候,他去巡视府学,没有和我相见。”
    说来郁闷,他想见太子和晏珣没有见到,连朱载堉都见不到!
    晏鹤年说:“你就住在科学院安排给先生的住处,会有人跟你商量工作。你若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可以请到京城来……经费是太子殿下提供的。”
    ……也就是,你们吃的是太子的饭。可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何心隐应下,还想跟晏鹤年交流“聚和堂”的实践心得……
    晏鹤年站起,说:“今日园子里有一个小会,有些奇人异士到来。我让侄子阿豹带你过去,跟他们见一见。我还有一些公务,先失陪,请勿见怪。”
    日理万机的晏阁老能抽空见一个无官无职的举人,已经很给面子了。
    眼睁睁看着晏鹤年离开,何心隐喃喃自语:“他为什么对聚和堂不感兴趣呢?也许我应该约他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