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没事的，”他安慰了一下自己浮躁的心。数了数距离阿启要离开自己的日子，他以后剩下的半个月就是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自己还试图去打开白愿的心，问问她的情况是怎么样，但是...听校长说的，她已经气的把他送给她的牛奶都扔了，估计是生他的气并且或许以后都不会来上学了。
    可是为什么这孩子非要执着于这些东西该不该是红色的，还为了吓唬那群小孩子而故意说出那些什么红色的人，白色的人之类的来煽动人心呢。
    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调皮的孩子。
    沈归俞转了一个身，简单用长椅和木板搭建成的小床跟自己原来家里的很是相像，发出了同样的嘶哑声。窗外的风仍然在呼呼的乱叫，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想她了。
    他蜷缩成一个虾米的样子，窗外树叶被狂风席卷打上窗户的影子尤其吓人，他都不敢多看一眼。
    白愿那些毫无逻辑的糊涂话再次涌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也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在寒凉和恐惧中睡着过去的。
    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很长、并且黑暗的一整条路，不知道通往哪里，他从梦中一睁眼就只能向前奔跑。
    他一直跑一直跑，心里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后面走过来的长路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掉，红色混着白色的人影如同鬼魅一样漂浮着。
    “黎玥！”
    她的名字给了他从梦中清醒过来的能力，他一醒过来，往自己的后背上一摸，就是满手的汗。
    “...”
    他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凌晨的四点。
    后半夜也几乎没有睡着了，他一清早走出门口就把阿启吓的一跳。
    “先生，我下午就走了。”
    他点了点头。
    阿启看着他的模样，便问:“先生昨晚没有睡好吗？”
    “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没关系的。”
    阿启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点笑容。
    他走到教室那边问，白愿果然没有来上学。
    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一阵虚浮。
    课间的孩子们纷纷讨论着白愿不来学校的原因，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加上了昨晚回去跟家里老一辈的人的渲染，把白愿说成了什么阴阳眼、通阳眼一样可怖。
    陈梦钰走过来，让那些站在自己的小矮凳上说的津津乐道的孩子全都坐好，这才让那些孩子暂时的闭上了嘴巴。
    “大家都是一样平等的、一样年龄、一样头脑的孩子！你们如果轻视了白愿，总有一天这种来自别人的歧视和轻视也会落在你们自己的头上。孩子们，谣言止于智者，让我们从小学会做一个明辨事理的好孩子好不好？”
    孩子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等这一节课下来，陈梦钰拿着书本走出教室，就看见拿着手机靠着墙站着的沈归俞。
    “对不起，陈老师，我昨天...是不是不应该问白愿那些东西的。”
    陈梦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白愿她...其实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也遗传了她妈妈的精神方面的问题，或者是她妈妈走的时候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我曾经提出过让她去城里看看心理医生，这电话我刚说完这句话，她爸爸就骂我说你女儿才神经病！这样被挂断了。”
    村里的老一辈子的人常常避讳着去看心理医生的问题，更愿意把这些病症统一称作他们心中极具贬义的“脑残”“神经病”“弱智”之类的词语。
    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孩子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觉得这是做长辈最丢脸的证明书，又不愿意时刻注意孩子的心理健康。
    “想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陈梦钰惆怅的靠着栏杆，栏杆中间有一个小型的小花坛，上面种着浅紫色的小花，在即将到来的风雨中显得不堪一击。
    陈梦钰看见沈归俞也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你不会也后悔来这里了吧？”
    “...”他摇头:“谈不上后悔，就是感觉我没做好。”
    “来这里支教真的没有宣传中的只有光荣吧？不得不承认，也的确很困难的。村里的老师铆足了劲想要升到城里的小学教，村里的人也卯足了劲往城里塞孩子。”
    “但是...如果我们都不在这里了，那这些孩子们怎么办呢？”陈梦钰看着教室里重新坐好等着上下一节课的孩子。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被塞进城里的小学，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有你这样负责任、有爱心的老师鼓励着她去学习。所以——白愿她其实也很幸运遇见了你。”
    沈归俞动了动那只受伤了点的腿:“真的吗？我感觉我伤害了她。”
    “那你也一定能够再治愈她。”陈梦钰接着说:“我相信你也还没有放弃的吧？”
    快要天黑的时候，沈归俞带着孩子们过了马路，一个女孩子握住了沈归俞的衣角:“小鱼老师？你又要去找白愿吗？”
    “白愿她昨晚说的话还把常奶奶给气的把准备给她的饭都打翻了。而且，好像昨晚白愿的伯父还来白愿家门口骂了她很久很久，说她再不去上学就让她留级...”
    “我就住在她家不远，她可能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
    沈归俞马上回自己的宿舍带了点吃的东西走到白愿的家门口。
    白愿这次居然给他开了门，他正诧异的不行，白愿果然是被饿坏了，把他带来的苹果没洗就一口咬了下去。
    “你慢点吃，白愿——”
    “老师...如果我说，你现在后面有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生，你会相信吗？”白愿突然阴森森的笑了起来:“老师，其实在我的眼睛里，血的颜色跟大树是一样的——”
    “...”沈归俞抖了抖身体，一咬牙:“白愿，你别乱说话。老师知道你被那些孩子们说，你不高兴，老师已经教育过他们了，他们不会再说你了。”
    “妈妈说，苹果必须是红色的，你们也说苹果要画成红色的。但是，老师，红色，是什么样子的呢。”
    白愿站了起来，低着头走进了屋里。
    沈归俞在她的家门口站了很久，才慢慢的离开。
    天已经彻底黑了，昏暗的路灯下飞着蚊虫，下了雨低沉的气压让他们从泥土里破土而出，聚在这么一点灯光下相互扑来扑去。
    他抬头看了一会，眼睛被灯光炫的有些阴影，他揉了揉眼睛。
    他听到一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踩在脚底下的泥路辨认不出来是男人还是女人。
    风声也赶上了趟，刮过他的耳朵，吹乱了他已经长长了不少的头发。
    “老师——你身后有个穿着红衣服的女生……”
    他猛的想起白愿的那句话，瞳孔也因为一瞬间的恐惧而放大，只能让自己表面上维持着平稳继续慢慢加快脚步往前走。
    他身后的脚步声居然也在加快，他比起是什么鬼，他更害怕是什么居心不轨的人。
    慌乱之中，他颤抖着手拿出了手机，手机还差点摔到了地上。
    手像不听使唤一样，在屏幕上僵硬的抽搐了几下，他马上把消息发了出去。
    “黎玥，有人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