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指证
作者:爱吃肉的小同学   青州雪最新章节     
    “孙大人?”明德闻言,面上浮起几分惊异,他拧眉思索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朝臣之中,儿臣仅识得一位姓孙的大人,但此人掌管天下刑狱,从未出错。想来绝不是那通敌之人!”
    他淡淡地笑起来,似乎在责怪自己心中所想,实是无稽之谈。
    风雨渐大,有内侍快步而来,将门窗掩好,又躬身退出去。
    凛冽的风声顿时被隔绝在外,只剩下雨水落在青瓦上的泠泠之声。
    室内烛火安稳,融化的烛蜡缓缓滴落在烛台之上,晕开一片暗红。
    有袅袅余烟升起。
    容昭垂眼理了理衣袖,顺着明德的话接着道:“亲王殿下,不知那位大人名讳?”
    “姓孙,名如海,字伯远。”明德笑了笑:“你应是不认识他的。”
    容昭拧眉思索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民女确无甚印象了,不过倒是依稀记得那孙大人的面容。”
    她说到此处,眼睛骤然一亮:“倘若让民女见着他,定能认出他来!”
    柳青河腮帮子都绷紧了些,他抬起眼朝容昭沉沉一瞥,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倒是生得一副冷硬心肠,旁人以命救你,你却丝毫不知感恩,竟要将这人送上绝路么!”
    容昭闻言,心中骤然发笑。
    以命救她?
    她如今家破人亡都是拜其所赐,他们倒是踩着叶家的骨血,平步青云!
    如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容昭怒而回视:“自古以来,皆是有国才有家。民女虽是女子之身,但也知些道理,又怎能因这人于我有恩,便将大胤、将天下苍生置于险地?”
    此言一出,柳青河果然得了荣成帝的侧目。
    后者神情微冷:“柳卿今夜莫非是累了,怎瞧着有些神智不清,在你眼中,国之社稷还比不上这小小恩情?”
    容昭略抬了眼,眼中泛起些笑意。
    柳青河听得此言,忙转身,朝着荣成帝拱手告罪:“陛下明鉴,微臣非是此意。”
    “那你是何意啊?”荣成帝端起茶盏,却见茶水已冷,他心中烦躁:“今夜是何人侍茶?竟如此敷衍懒惰,真当佛门圣地,朕不敢随意打杀吗?”
    堂下内侍顿时跪了一地,各个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宽敞的房中只听见荣成帝粗重的鼻息声。
    有个小内侍硬着头皮走上前,顶着荣成帝意欲杀人的目光,颤抖着手将那茶盏从桌案之上取下。
    大约是心中怕得狠了,他刚行出几步,脚下便一个趔趄。
    素色茶盏整个从他手中飞出去,那张青涩的面庞顿时苍白如纸。
    他腿一软,整个人都跪倒在地,冷汗从额上沁出,手指无意识地扣紧了地缝,竟是浑身都哆嗦起来。
    本就瘦弱的脊背,此时更显单薄。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俱不忍再看,只觉他今日小命定是休矣!
    心中喟叹了许久,那裂瓷之声仍未传来。
    有大胆些的已微微抬起眼,不安地张望着。
    明砚舟早已闪身上前,他动作极快,只见手中剑柄一抬,再顺着杯盏摔落的方向一送,那上好的瓷器便稳稳落在他的剑尖之上。
    便是茶水都未曾溅出一滴。
    堂下跪着的内侍皆暗暗松了口气。
    容昭走上前,将那茶盏从剑尖上端下来,矮下身放进那内侍手中。
    打眼见他面上惊惧非常,到底于心不忍,只扬声道:“民女虽长于乡野,却也知当今陛下最为宽宏大量,乃是百姓交口称赞的明君。这位大人今夜何以因陛下一句气话便连路都走不稳了?”
    这顶高帽子抛过去,荣成帝心中郁结顿时散去了些。
    他摆了摆手,佯作大气道:“尔等在朕身旁侍候了许久,竟还不如她通透,本该罚!”
    他停顿了片刻:“但念在过往尽心尽力的服侍,此次便算了,下不为例!”
    “多谢陛下!”那小内侍生怕他反悔一般,立即俯首谢恩,随后又感激地看了容昭与明砚舟一眼,这才躬身退出去。
    被这一打岔,荣成帝一时倒忘了自己说到了何处,他拧眉想了许久。
    明德睇见他的神色,不由出声提醒道:“父皇,儿臣也认为柳相此言不妥。”
    柳青河闻言,心中已然恨极。
    明德见他神情难看,心中自然开怀,他状似无意地开了口:“儿臣记得柳相于青州一案发生之时,是在京中做官的。”
    “是。”
    “那您可知晓淮县那位孙大人,如今在何处任职啊?”
    柳青河抬起眼,沉沉吐出两个字:“不知。”
    “这样么。”明德缓缓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他朝着荣成帝提议道:“父皇,如今跟着銮驾一道来凌云寺的朝臣也有十数人,不若便将他们都请来,或是有人记得那孙大人也未可知啊!”
    柳青河猝然抬眼,他袖中的手握得极紧,话语仿佛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殿下,如今陛下乃是为大胤祈福而来,若此时查到了那人,将其发落了,恐使上苍觉我大胤祈福之心不诚啊,何不等回宫再议?”
    “柳相此言差矣。”明砚舟闻言,只上前一步站于容昭身侧,官袍的袖子拂上她的,一红一白,如梅蕊映雪,煞是好看。
    他沉声道:“若能追查到那孙大人,审问之下便可知当年他是否参与了青州一案,此也事关我大胤国运。陛下本就为国运而来,怎能顾此失彼?”
    明德缓缓颔首,他口中意有所指,但却并不挑明:“不逾此言不错,且那人若听得什么消息跑了,我等岂不是放走了祸根?于我大胤百害而无一利啊!”
    荣成帝闻言,眼中浮起赞赏之色:“玄齐字字句句皆是在为我大胤考量,是朕的好儿子!”
    “谢父皇夸赞,儿臣愧不敢当。”明德抬起眼:“事不宜迟,儿臣便将朝臣都请来。今夜若是能探查出那人身份,是再好不过,我等也好早做打算。”
    “不错。”荣成帝心下满意。
    明德得他首肯,又朝着荣成帝一揖,这才转身出去。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雨滴顿时挟着风落了进来。
    容昭抬眼望去,只见檐下灯笼早已熄灭,如今正被风吹得七倒八歪。
    暗红的流苏裹成了一团,正紧紧黏在湿哒哒的灯笼纸上。
    她瞧着天幕上又劈了道雷下来,这才笑着移开眼。
    今夜注定不太平!
    未等多久,那些跟着銮驾而来的朝臣便被明德请了来。
    他们神情之中尽是迷茫,并不知荣成帝为何深夜将他们请来。
    大约是回廊之上的风雨大了些,几人的衣袍已然湿了。
    堂下顿时热闹起来,几人向荣成帝行了礼后候立至一旁。
    孙如海落在最后头。
    他走进来之后,先是抬起衣袖擦了擦面上沾到的雨水,又正了正衣冠,这才向荣成帝俯身行礼。
    容昭定定地瞧着他,却突然轻笑出声。
    正跪着的孙如海顿时一愣,他怔愣着抬眼望去,见是面生的小娘子,一时更是摸不着头脑。
    他眨了眨眼,又向柳青河看去,却见后者眼中俱是凝重之色。
    孙如海心中泛起些嘀咕,他刚要起身,便听见荣成帝冷了声音:“叶朝,你何故发笑?”
    叶朝?
    叶朝!
    孙如海猝然抬眼,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容昭,心中早已狂跳起来!
    容昭笑意收敛了些,她向荣成帝遥遥一礼:“陛下,民女本还以为要寻那恩人,定要费上许多功夫,却未曾想到如此轻易。”
    荣成帝心思几转,已然明白她口中之意:“你是说,你寻得那人了?”
    “是啊。”容昭笑得天真,她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指过去:“这不是淮县那位孙大人吗?”
    孙如海瞧着仿佛要指到他面上的那根白皙手指,又听闻她提及淮县,神情再也绷不住,震惊与恐惧落了满面!